宇璃轉頭看了一眼窗外，轉頭看著流滄，憂鬱的眉眼似乎是舒展了些。
    “是啊。我喜歡那傲雪潔白的梅花。我喜歡它那獨放傲然的純潔汙垢的氣質，淩寒獨自開，為有暗香來。”
    其實在宇璃認為這世上也隻有這樣的一個流滄算得上如那冬雪中的梅的，甚至是勝於那梅的。
    流滄轉眼看向那寒風中怒放的臘梅，目光變得深遠起來，輕聲低語仿若懷念。
    “我也喜歡梅花，但是我更喜歡那孤傲悲涼的彼岸花。”
    “悲涼的彼岸花？”宇璃有些疑惑，那豔紅妖冶的曼珠沙華。
    “是的，悲涼的彼岸花。那紅豔妖嬈不過是一層保護色，每個人都有一層保護色，在你有意無意中形成，無論你承不承認。都說它無情，豈不知它才是最有情最深情的。有時候，看似無情，卻最是深情的。因為情太深愛太濃才會甘願為之墜落那阿鼻祖地獄，哪怕從此遭人誤會唾棄，甚至是那愛的人的鄙夷侮辱，隻要是為了那人，受再多的苦難也是甘之若飴的。”
    宇璃看著那蒙上哀愁的清澈眸眼，心底甚是震顫。這情真的是這樣的嗎？自己是不知道的，因為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情歸何處。
    但是他那神情他那話語，卻是叫他無法忽視的。
    宇璃不知道怎麼回應他，隻是低垂了眉眼，不自覺的說了聲，真傻。
    是的，真傻，雖然聲音很低，但流滄還是聽到了。
    流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這個比自己大上兩年半的憂鬱男子，總是像一個彷徨無助的小孩，讓人不忍讓人心痛。可是，每個人都是要長大的，即使是他。
    輕輕的歎謂一聲：“是啊，真傻。”
    兩人沉默了起來，靜靜的輕飲著手中有些失卻溫度的茶。
    不知是在飲茶還是在細嚼這癡這傻，這愛這情。誰也不知道，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世上到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可偏偏卻有人執意去探究去尋求答案甚至是癡迷於此，明知道是無疾而終是謎局，卻還是甘願為之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執迷不悟，無怨無悔。
    此時彼岸花早就凋零了隻餘孤單零落的葉片，窗外的寒梅搖曳絲絲的幽香飄進了屋裏。
    宇璃放下手中有些冰涼的茶杯，鼻間縈繞著淡雅的梅香。對麵的男子低著頭，輕輕慢慢的轉動著手上的茶杯，眉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宇璃沉吟了一會，緩緩開口：“流滄，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父皇和我。”
    流滄抬起眉眼，清澈明亮，微微的咳了一下，淡然道：“你不用謝我。雖然我不反對他這麼做，因為這是他想要的，但是我不會讓他做弑父殺兄的千古罪人的。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
    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
    是的，為了他。
    淡然的語氣，卻是那般的堅定無悔。
    宇璃一愣，隨即微微苦笑了一下，了然的語氣了夾了心痛。
    “我果然沒猜錯，你對宇塵……。。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這般的默默為他付出，他卻不知。並且傷你如此，讓你滿心傷痕。
    流滄愣了一下，苦澀一笑，拉拉白裘的衣襟，低聲道：“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我就知道你是個細心之人。”又抬頭看了窗外的積雪一眼，眼神中似是懷念似是悲傷，“你知道嗎，我六歲就跟在他身邊，是他把我從冰天雪地中救回來的。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但他卻是那般的溫暖堅韌。也許是從他拉住我凍僵的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的淪陷了，貪戀那小小的溫暖，始終不願放手。”
    原來是這樣。因為父皇不喜歡宇塵，在宇塵七歲的時候就將他單獨送出宮去了，給他獨立的府邸。他領一個人回來，他當然是不知道的。
    宇璃伸手拉著流滄的手，骨節分明，纖瘦修長，冰涼得令人心痛。
    “流滄，為何不告訴他？”
    流滄眼神有一瞬間的哀慟，隨即又變得清明起來，還是淡淡的語氣：“為什麼要告訴他，你以為他那般的人會容忍我這樣對他有不正當感情的人留在身邊嗎？讓他知道了，可能連默默的守護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隻想留在他身邊，其他的什麼也不求。”
    那雙澄澈的眼中藏著哀愁和堅持，憾人心田。
    宇璃輕輕的歎起，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他不知道雖說什麼，也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隻能握緊他的手，希望能給他點暖意，一點微薄的支持。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流滄的眼中蒙上一層迷茫與慌亂，輕聲道。
    “我總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是要離開的，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一種直覺。有什麼無法抗拒的力量在召喚我，叫我回去。”他低頭隔著厚厚的白裘冬衣撫上左邊鎖骨下的位置，眼神哀戚，“但是我不想離開他，哪怕是再傷再痛，我還是想要留在他的身邊。隻要能默默的守護著他，默默的看著他就夠了。但我怕，我怕我連這樣的資格也沒有。”
    “流滄……”
    宇璃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與痛苦，他不知道他內心是這般的不安與彷徨，他展現在人們麵前的是淡薄疏離卻又溫善，冷靜聰慧，遺世獨立。
    “這隻是直覺，直覺有時候是不準的。也許這根本就是不會發生的事，你先不要胡思亂想。”
    流滄驀地抬頭，似是想通了什麼，微微一笑，道：“是，你說得對，我怎麼會如此失了冷靜，淨想些有的沒的事。對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
    “因為冊封慶典的事，軒轅國內多多少少有點不穩定，軍力也有些折損。北邊的風國最近頻頻侵犯，攻勢極猛，想趁機攻打軒轅國。待後天的祭祀過後，我和破驚將軍就要帶兵到那邊去支援。”
    “後天？這麼快，我看你的身體不太好，不要太累了。”
    “我沒事。倒是破驚，他沒來跟你說嗎？”
    宇璃搖搖頭，似乎是有些失望，“沒有，他沒來。”
    流滄看他的神色，猶豫了一下，道：“宇璃，破驚他，他對你……”
    “破驚……”宇璃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悠悠道：“我知道，可是我隻當他是我哥哥，隻是哥哥而已。”
    “原來你是知道的。”流滄悠悠的應了聲。
    宇璃憂鬱的眼眸深了深，苦澀一笑，道：“也許這就是血緣，我跟宇塵一樣都是殘忍的人，都在讓對自己好的人愛著自己的人傷心痛苦。流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惡可恨？”
    “你怎麼會這樣想，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這些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你對他產生不了這種感情，也不是你的錯，怪隻怪命運弄人。”
    “流滄……”宇璃頓住了，他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令人心痛的男子，在他的麵前，自己隻覺得羞愧無比。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塊看似強硬但其實卻十分柔軟脆弱的地方，隻要輕輕一碰，哪怕不去碰觸也會感到疼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