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四 千年靈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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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沉,黃昏的最後一抹光彩即將隱沒。
然而那遠處的地平線上,卻有一個身影在極快而又平穩地移動,不,或者該說是兩個身影才對。
隻因其中一人背上負著另一人。
那人急行至路旁的一棵樹下,小心翼翼地將背上之人放下來,靠著樹坐好。
“楹妹,你感覺如何,可還撐得住?”那人眉宇間有著深深的擔憂,卻無計可施。
樹下那人從掩得緊緊的衣物間露出臉來,赫然是一張姣美的少女姿容,隻是麵色蒼白,不勝羸弱:“不礙事,咱們緊著趕路要緊。”說著卻又“咳咳咳”地咳了起來。
“你這麼著,卻又叫我如何安心。”那人趕忙從懷裏掏出藥丸,放了一丸進那“楹妹”嘴裏。
“不妨事的,毅哥,”那女子拉住他的手,眼裏透出光亮:“我這病也不是一時半刻了,再說,隻要找著千年靈芝就好了,你說是嗎?”
“是,”那人臉上也有了一絲光彩,“找著千年靈芝就好了。楹妹,你再撐著點,前方再不遠處就有村落,咱們趕一趕,好去客棧投宿。”
“嗯。”那女子將頭靠住那人肩膀,安心地閉上雙眼,道:“毅哥,到了你再叫我。”
“好。”那人輕聲應道,負起女子,腳下生風,幾個起落,便遠遠朝前方飄去。
此時,他倆身後,一個極淡的白色影子朝此處而來,她衣袂飄飛,瞬間便趕上二人,即將越過此二人之時,略微側頭看了那“楹妹”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越過二人,朝前飛去。
這一幕,隻在瞬即之間發生,那男子渾然未覺,眼前亦完全沒有見到那白色影子。
或者說,那本不是常人所能見得到的。
緊趕慢趕,那二人總算在天黑之時趕到前方村莊,暫時安頓下來。
那男子安頓好“楹妹”,見她睡得安穩,一路緊提的心,這才略略放了下來。
他輕歎口氣,造化弄人,幾年之前,他何嚐想過會有今日之事?然而,若教他此時放下楹妹,回到當年,他卻是萬萬舍不得的。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說著雖教人笑話,他卻寧願陷入這困境,讓那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當年,他和她初初相見,便覺著似是在那三生池畔已見過不止一回。
他,少年英雄,學成出山,做事但憑所好,報完師仇,諾大個江湖,在他看來,不過是個各色魚蝦齊聚的池塘罷了。
她,閨中女兒,雖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顏家莊的二小姐,卻不大識得武功,整日價吟詩作賦,撲蝶嬉戲,不過是遣一遣無聊思緒而已。
那一日,他倆後花園中初相見,心中雖各自震驚,麵上卻絲毫不露。她還端著架子,但覺眼前此人品貌雖風流,腹內卻原來草莽。
他向來率性而為,行事亦正亦邪,在第二日的武林大會上,力挫群雄,把各個門派的人皆得罪了個遍。
她在後廳偷偷看著,不禁擔憂他行事過甚,恐招人詬病,卻又不得不為他折服。
一顆芳心,就此悄悄陷落。
不曾想,幾日後,他竟半夜私闖閨房,將她擄了去。
尋了一處民居,竟立時就要拜堂成親。
她氣甚,死也不從,作勢便要尋短見。他大驚失色,慌忙拉住她,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又勸又哄又賠不是,好不容易才勸得她回心轉意。
她心內雖歡喜,卻道婚姻之事不可私自做主,要稟明父親方可。
他卻灑脫笑道,他說喜歡便是喜歡了,何嚐需要誰來認可。
她氣道,他雖是無拘無束,她卻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終身之事不可不稟。
他歡喜允道,你說如何便是如何,既成夫妻,自然什麼都聽老婆大人的。又道還不知老婆大人名諱為何?
她哭笑不得,方覺二人說了這許久的話,竟是不曾互道姓名。
二人失笑,正正經經互相道了名諱,她喚顏香楹,顏家莊不經世事的二小姐;他叫柳毅,正是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正邪不分對錯不問的“狂郎君”。
接下來幾日,兩人一路遊山玩水,且行且玩地回了顏家莊。
她原想,父親一向開明,道明原委,他點頭應允之後,他二人便可開開心心地成親,從此以後,便可跟著他遍覽天下山水。
在外一段時日,她早把心玩野了。
誰知,變故卻在頃刻之間發生。
見了他倆,話還未說上一句,父親竟劈頭就是一劍刺來。
他匆忙帶著她躲開,腳還未站穩,第二劍又到了麵前,他心下氣惱,將她帶至一邊後,不由用了真功夫與她父親纏鬥起來。
武林泰鬥顏莊主,在他腳下竟走不了百招便敗了。她慌忙喝住他,近得前來,規規矩矩朝父親跪下,將原委道明,請求父親成全。
父親卻斥罵她與武林邪道糾纏不清,致他正道之首顏麵無存。
他聽了這話,隻在一旁冷笑。
她卻乞求般望他,他長歎一氣,跪下身來,低頭求顏莊主成全。
顏莊主卻趁他低頭之際,蓄氣於掌,立時劈下!
危難之時,她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他,自己生生受了這掌!登時口中嘔出黑血,一條命去了半條!
他隻驚得魂飛魄散,上前查看,卻見她受的那掌竟是武林上失傳已久的一種毒掌,竟是無藥可醫的。他氣得發狂,立時就要大開殺戒,恨不得殺盡在場之人!
誰知,她雖長於閨閣之中,卻是個烈性的,她一邊拉住他,一邊說道,古有割肉還母削骨還父之說,如今她受了這掌卻也算還了父親的養育之恩,此後便請父親隻當沒有她這個女兒罷!
說罷,便央請他帶她離開此處,他雖心下不忿,卻不忍拂她之意,且她病情經不得耽誤,便抱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顏家莊。
一路問醫,她的病情卻愈見加深,未有起色。絕望之際,他忽然想起師傅生前曾語,這世上有種靈芝草生長千年,長於那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修仙之人食之便可修為大進、登入仙籍,常人食之便可起死回生、長生不老。
於茫茫中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他再度打起精神,攜了她片刻不停地往那峨嵋山而去。
如今,二人一路風塵,終於到得了這山腳下。
那顏香楹睡了一夜,第二日精神略略好了些。
她心想此刻病容憔悴,還不知變成甚麼醜樣子了呢,便尋了把銅鏡細細地梳理那一頭秀發。
柳毅見了,心內亦歡喜不禁。
他湊上前來,從背後攬住香楹,笑道:“楹妹,幾日不曾照鏡子,今日怎麼有心,莫非今日春情大發,在此顧影自憐麼?”
香楹轉身去擰他的嘴巴,啐道:“看我不擰下你這張吐不出象牙的嘴!”
柳毅邊躲邊笑道:“楹妹,你怎的罵我是狗?”
香楹雙手插成壺狀,罵道:“我便是罵你又怎樣,你就是隻癩皮狗!你若不服,便是罵回來又怎的。”
柳毅叫道:“好哇,你說我是癩皮狗,今日我便賴在你這了!”說著便真如狗皮膏藥般貼在香楹身上,又歎道:“你舍得罵為夫是癩皮狗,為夫卻是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呢,生怕氣大了把你吹跑了,到時上哪去找我的親親夫人呀。”
香楹又是氣又是笑,揪住他耳朵道:“瞧瞧你這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狂郎君’,江湖上那些個女俠們要是見了你此刻模樣,還不哭死,到時看你還如何去賠那些眼淚!”
柳毅卻忽然正色道:“她們哭她們的,與我何幹?”
香楹見柳毅轉了顏色,便道:“我不過才說說笑而已,你氣甚麼?”
柳毅執了木梳,邊為她梳理頭發,邊歎道:“你我心知肚明,隻是以後切不可再說這試探的話,你早知我的心思的,我……”一語未竟,竟是紅了眼圈。
香楹歎了口氣,轉過身來道:“此刻又是誰傷春悲秋來著?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這麼著,以後但凡有個萬一,你又叫我如何安心?”
柳毅掩住她口唇道:“沒有萬一,便是有了萬一,我也教他變不成萬一!”
香楹歎:“你這又是何苦。”
柳毅將香楹秀發挽起,衝著鏡子裏的香楹笑道:“咱們不說那些。來,瞧瞧這鏡裏的小娘子,可不是個大大的美嬌娘!”
香楹嗔道:“沒一會子又這樣了,天天嘴裏沒個正經!”
柳毅卻笑嘻嘻地去拿那桌上的胭脂盒,用小指挑了些許出來,細細地為她抹在唇上。
香楹亦垂了眼眸,暈紅了臉頰任他動作。
柳毅見她兩靨生桃花,不勝姣美,一時情動,低低喚了句“楹妹”,慢慢將頭靠近。
香楹亦情動,不由閉了雙眼。
正情難自已之時,柳毅卻忽而停住,皺了皺眉頭,便立馬站起收拾東西,隨即將香楹負在背後,用布帶綁緊。
提起包袱,從後窗躍出,施展起輕功,立時跑得老遠。
香楹靠在柳毅背後,知道必定又是那後頭的追兵到了,心下暗歎,想他柳毅原是再隨性不過的人,此時卻為了她處處隱忍,後麵那幾個鼠輩若是放在平常,怎麼可能放在他眼裏,此刻卻因顧慮她病情隻能腳底生風,作那逃兵。
她雙手攬緊柳毅脖子,低低歎息。
柳毅雖腳下不停,卻也知道她此刻心思,他道:“不妨事,咱們不必去管那些鼠輩,日後自有他們好受的,如今還是找靈芝要緊。”
“嗯。”香楹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