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竹外桃花三兩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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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外罩緊無領窄袖紅色短衫,黑色衣襟繡上一隻金色鳳凰,下穿紅色彩紋統裙,長及腳麵,綁著銀色腰帶,掛著一串小巧的銀鈴,頭上圍了一圈銀流蘇,長長的發編成許多條小辮,散在紅葉中。丹陽閉著眼睛,亂七八糟地唱著一首不成調子的歌。旁邊還有好幾個空空的酒罐子。
這樣的她才更像是傳聞中的鳳族公主,衣著打扮都是異族風情,讓人耳目一新。
明囅頓了頓,走到她旁邊,“你在幹什麼?”
丹陽睜開眼,對上明囅的眼睛。她愣了一下,“師兄?我在賞月呀。”
“……”這明顯就是認錯人了。明囅無奈,學著她的樣子躺下來,看了看天空,隻見四周紅葉簇擁下的繁星點點,一彎新月,不得不說是難得的美景。“我不是你師兄,叫我名字就好——你怎麼會在這?”
丹陽歪歪頭,“好像是執墨師兄叫我來的,他請我去北邊的小林峰看星星,不過他沒有來。”
“……”明囅回憶了一下這個叫執墨的男子,依稀是個清貧清朗的男子,一手冰槍甩地不錯,可惜他看上去沒有表麵沉穩,對敵有些浮躁了。再看丹陽,她傻兮兮地笑著,明囅心裏對這位執墨師兄的同情就深了不少,“難為人家七夕之夜邀你去看星星,你卻在這兒喝醉了。”
丹陽湊過來,“沒有,我明明就在這兒等著他。嗬嗬,我可是一隻守信的鳥兒,跟他們背信棄義的四隻腳是不一樣的。”
明囅無奈,扭頭看她酡紅的臉,“你喝了多少?”
“沒多少,”她伸出一隻小指頭,“就那麼一點。”
“真的?”。
“整滴。”丹陽用力地點點頭,從旁邊拖過了半壇子酒,口舌不清地說,“你看。就一點點。”
明囅可沒覺得她隻喝了半壇子,那幾個空罐子可不是個擺設。他起身端過酒壇,嗅了一下,“酒仙釀的燒刀子,最純最烈,喝一杯就能如夢如幻,兩杯就能忘卻悲愁,三杯就可早登極樂。你喝了幾壇子,還說自己沒喝多。”明囅喝了一口,酒的醇味就從唇邊一直流進心裏,爽快地想要駕雲飛幾圈。
丹陽提醒一句,“會醉的。”
明囅勾勾唇,“無妨。”說完,又昂頭喝了一口,“好酒。酒仙那老匹夫竟然還藏了這樣好的酒,回去之後,我定要他好看。”
“這酒隻在凡間賣,你自然是喝不到的。”
“為何?”
“老頭子說凡人比較慘,所以釀這個酒給他們喝。而且他能收很多銀子。”
原來是為了錢。
明囅好像是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一絲迷茫,“王母曾對我說,凡人之所以在,就是為了彰顯我們這些神明的尊貴無雙。可是我在九重天看下麵那些凡人,自由自在,肆意放縱……我很羨慕。神仙會羨慕凡人,說出來,一定會被姑姑訓斥。”
“囅囅,你醉了。”
明囅遲鈍地看了一眼手裏的酒壇,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把酒喝完了,整個人好像化在輕飄飄的雲朵裏,粘粘糊糊地不讓他起來,身邊的說話聲好像是夢裏來的,飄渺無影,像是歌聲,又像是風聲,讓他聽不清楚,他隻好努力睜開眼,就看見滿天繁星和紅葉簇擁著的少女,白皙如雪的臉龐,殷紅似花的唇,撒著金粉的鴉羽眼睫,那雙眼睛閃爍著金光,就像是早上東出的太陽,分明那麼明亮,卻不耀眼,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明囅一下子就醉了。他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睛,一手拉過丹陽的後頸,一邊湊上去,吻上她的唇。
啪一下,他就倒頭暈過去了。
丹陽鬱悶道,“都跟你說,會醉的。”
明囅再醒來,就覺得神清氣爽,心情舒暢,他習慣性地去扯放在一邊的外衣,抓了個空,定睛一看,外袍好好地穿在他的身上,被壓出了幾道痕跡。“昨天晚上我是沒脫衣服就睡了?”明囅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些記不清了。
記不得就此作罷。他坦然地換了一身衣服,還沒走出房間,就聽見某個小孩大呼小叫的聲音。
“我說,你們要把我帶到哪去?”青嵐啃著隻肘子,一腳踢在書案上!“啊?”
“五殿下,”白染笑咪了眼,“當然是帶你參加壽宴!”
“哼,別以為我傻!不知道你們的企圖,本皇子身為鳳族,光明磊落,忠肝義膽,天地可鑒!決不會受你青丘醜狐狸的牽製,屈服於天族的神威!”
“嗬——你這熊孩子,”白染抽抽嘴角,“我何時威脅你了?”
“哼!”青嵐把頭一歪,雞腿一甩,“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屈服的,你死了那條心吧!”
說到底是要你交待什麼呀?白染無語,想是最小的鳳族人,行事還是個童兒!他無助地看向明囅。
明囅咳了幾聲,走過來幾步,“我們是要帶你去參加壽宴。”
“是呀是呀,五殿下,你鳳族幾百年都沒來中天仙宮,你就代表鳳族參加可好?”白染又一臉笑意,想著裝成一個親切的兄長,把這小子騙到仙宮去,也就了了西王母的心願。
“哼,都說本殿下有誌自清,絕不背叛九黎!”
“你——明輾,這鳳族人怎麼那麼難搞?”
明輾示意他少安毋燥,“青嵐,此次王母大壽,總念可以與鳳族共結友好之邦,你就代表鳳族,圓了姑姑心願。”
這下反是青嵐為難了,他支支吾吾的,還是說了,“你要是讓別人去,行,像我二哥,三姐,我不行,我必須要呆在九黎。”
白染齜牙咧嘴,“憑什麼你對他那麼親切,對我那麼凶,這家夥可是一隻老虎,比我這隻狐狸更凶。”
青嵐哼了一聲,“土包子,老虎又不會飛,吃的不還是你們地上跑的。總歸是你們狐狸陰險狡詐,沒聽說一句話嗎?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敢說你跟黃鼠狼不是一家的?”
明囅看向白染,他一臉便秘的樣子,悶悶地說,“他還真是狐狸的遠房親戚。”
青嵐攤手,“這不就得了。”
白染想想,“我還是不服,明明就是這隻老虎凶狠殘暴,你們鳳族既然討厭走獸,怎麼可能對這種猛獸無動於衷。”
明囅真是躺著也中刀。
青嵐又哼了一下,“他是我三姐父的表弟,是我們家親戚,你敢欺負他,就是欺負我姐夫,也就是欺負我姐,當然就是欺負我們鳥兒。”
這一串欺負,白染服氣了,“好,你們是親戚你們強,我不說話了。”他一個人灰溜溜躲到了角落。
明囅繼續,“為什麼你不能去?”
青嵐死活不說,“大哥肯定不同意我離開九黎,他會殺了我的,你們要找鳥兒去,可以去找我三姐四姐。我是真的不行。”
明輾隻好答應,“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
好個鬼,白染歎口氣,靠到明輾身邊,“你放他走,你姑姑的壽宴怎麼辦?”
“找別人去唄!我明天送他回去!”
“嗬——這倒黴孩子——”白染也不再多說,隨明輾去了。
這生曉路一派的早上是從初晨鍾開始的,丹陽的早上是從喂雞開始的!
捧著兩隻小黃雞,丹陽坐在校場中間的石頭上,看著被綁的結結實實的窮奇凶獸,頗正經地問他。“你是鳥還是獸?”
“都說是獸了!”
“那你見過一隻帶著我弟弟的醜狐狸嗎?”
“沒見過!”
丹陽歎了口氣,同情地看著他!“你可真沒用啊!……你是鳥還是獸啊?”
“啊啊啊……”窮奇吼了一聲,“你煩不煩啊!都問一晚上了,小姑娘你不煩我都煩了!”
“老實點!”一隻小黃雞嘰嘰兩聲,張開翅膀就飛到窮奇頭上拔了他的一根毛,“公主問你話呢!好好回答!”
窮奇噴出一口熱氣,“是鳳凰了不起?鳳凰就可以欺負妖了?”
“……我哪有問一晚上,這不是剛來嗎?”丹陽打了個嗬欠,看來非得給這妖一點顏色看看!
收拾好了窮奇,丹陽就去小食堂吃飯去了。進了門,就看見明囅正坐在位子上喝粥,丹陽趕緊湊過去坐下衝他打個招呼!“早,呀,明囅。”
“嗯,丹陽,早。”明囅被她耳邊亂動的耳墜晃了一下眼睛,腦子裏忽然多出幾個畫麵,等他去抓,又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皺皺眉,隻當自己是做了什麼奇怪地夢,坦然地繼續喝粥了。
丹陽已經換上了生曉路門中的學服,淺藍色的書生服外罩一層紅紗裙,長長的頭發也亂糟糟地盤在頭頂,插了一隻金蝶簪,笑眯眯地問,“昨晚上睡得可好?”
“不錯。”明囅也笑了笑,伸手理理她鬆了的發髻,“丹陽來這裏有多久了?”
“才幾年呀,不過這裏我都很熟!你想去哪?”
明囅打趣道,“有梧桐的地方!”
“梧桐是嗎?”丹陽想了想,自古鳳棲梧桐,原來白虎也喜歡梧桐的?“行是行……好像隻除卻巫山有梧桐的。去嗎?”
看丹陽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沒聽懂自己的暗喻。明囅無奈地點頭,心想自己要找個時機向丹陽坦白,快些把壽宴的事情解決了才好。“去!”
“喲,明囅,你起的真早。”蒼展打著嗬欠和執墨一起坐到對麵。
“早,堇月呢?”
“在校場給窮奇看病呢,你不知道,窮奇身上一根毛都沒了,那叫一個慘呢!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那窮奇委屈地要命,直嚷嚷要殺了兩隻小黃雞!你說,真是小雞幹的嗎?”
明囅瞥一眼埋頭喝粥的丹陽,勾了勾唇,“不太可能吧!”
“你覺得呢?執墨。”
執墨想了想,“這裏離九黎挺近,說不定是有什麼長的像雞樣奇怪的鳥兒把窮奇剝光了?”
“你的話也有道理嗬!”
丹陽立馬踹了蒼展一腳,“就你話多,喝你的粥!”說完丹陽就走了。
蒼展痛的眼淚直冒,委屈地抽抽鼻子,喝了一口粥。“一會我鐵定打敗她!”
“打你的頭,”堇月匆匆進門坐到蒼展身邊,咕嚕咕嚕喝了他那碗粥,“昨天的傷還沒好,今天不準去。我去上課了。”
“我也去。”明輾起身跟著堇月出去了。
執墨看看他們再看看蒼展,“那我也……蒼展你,你慢慢吃!”
“……這群不仗義的!”
生曉路的先生們聽說白帝之子,新任白虎來徹淮山參析道法,趕緊叫蒼展把明輾叫過來好好品會一下西方戰神的風姿,卻見到一個麵皮極好的風流小子,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但品相歸品相,校量歸校量。等丹陽和蒼展堇月他們放學回來要隨各自的師父學法時,就聽師兄師姐們說那個場景,三位善戰的先生和明囅在後山打了個昏天黑地雷火交加,卻沒有在明囅手裏討到半點便宜。最後明囅瀟灑地一拱手,道一句承認了!結結實實地傾倒圍觀的師姐們,狠不得立馬衝上去問他中可有妻房。
一戰下來,明囅這就進了生曉路和丹陽他們一起上課。
明囅在這上了幾天課,也暗暗欽佩起這裏的學問深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大到這四方天地的運轉小到一顆花草的藥理。那是廣而又廣,深而又深啊!最奇的是這裏的七位先生在仙界都沒什麼名氣!
“不是先生無名,是先生告訴所有學生不可把他們的名傳出去,不然,就出手讓他們沒來過這!”丹陽解釋著。帶著明囅出了書院北門,來到一條長長吊橋前!這橋連著徹淮山與除卻巫山,橋身破破爛爛,草繩木板多是小口,在半空中顫顫巍巍,偶爾掉些許草木頭屑子。“前麵就是除卻巫山了。這四處受九黎四方結界影響,咱們隻能走過去!”
“好!”
“此處風大,你且小心隨我走。”丹陽回頭牽住明囅的兩根手指,拉著他就走。丹陽的手又白又小,暖和地好像冬天的火爐,又細膩地像上好的白瓷。明囅有些臉紅,倒也沒多說什麼,跟著丹陽這就上了橋,晃晃悠悠地到了除卻巫山。
踏上山,隻見大片大片藍色萱草中間生著點點小黃花,向上走,就能看見一棵高高碧葉的梧桐樹,正張著枝葉扭著身子瘋搖,不多時,就甩出一個灰衣老伯到另一片山去了。
“那個就是太虛真人?”明囅問。
“對呀,他是堇月的師父。那個人是個怪人,都跟他說梧桐性傲,隻棲鳳凰,他還往上爬。”丹陽很不明白大夫的探索精神,鬆了手指就往梧桐樹下走。
明囅望了望自己帶著餘溫的手指,無奈地笑了笑,就邁步跟上她。走到梧桐樹邊往下一看,明囅不由得愣住了!
這山的另一半已然挖空了,所空之地平滑曲折,滿滿地覆上了各色各式的奇花異草,數十小獸在其中跑圈溜達,風吹草動,空氣裏全是草藥的味道和簌簌葉動的聲音。
丹陽解釋,“以前不是這樣的,千年前寒岩魔獸與四方神獸在此決戰,毀了半邊山,後來生曉路在此建學,太虛師叔說這裏最適合種草藥,費了不少工夫才變成這個樣子。”
走近了,就能看見有片花田從四麵往下鋪蓋,在中間圍了個不大不小的菱形小湖,水麵下豔紅色的三瓣四瓣的花叢在清澈幽碧的湖水中微微蕩漾,幾隻錦鯉在月牙形狀的葉子之間竄來竄去,看上去憨厚可人。
“對菱花?”明囅問。古書上說,九黎有草,名為對菱。對菱者,生於地水,沒(mo)於地水,瓣形紅菱,多為三四數不等。借此花能分半命給於死人亦將死之人。故對菱花又稱半命情花。
丹陽蹲下來看當中的魚,咽咽口水邊點點頭,“對菱花!師叔說對菱花泡的水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明囅好笑地看著她那嘴饞的樣子,也蹲下來,“不是說隻有半命嗎?”
“也不是,”丹陽從中抽出一朵四瓣的,揪掉間隔的兩瓣,剩下的兩瓣兩兩相望,反而像兩片紅色的葉子。“如果能找到像這樣兩瓣對菱的,和這泉水,就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不過,師叔在這看了數百年都沒見過一朵對菱的。”
“稀物難求吧!這泉水有什麼特別?”
丹陽嗯了聲,與明囅肩抵著肩,偷偷摸摸地跟他咬耳朵,“同你說了,你可千萬保密。”
明囅的臉又開始發燙,他佯裝鎮定地點頭,“以我白虎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會告訴別人。”
“我相信你。”丹陽抖抖眼睫毛,繼續說,“這個小池引自九黎莫重山,那兒終年大雪,雪花化成泉水流進聖心湖,湖底一條隧道把那兒水引到這裏。”
明囅瞬間就明白了。古往今來,進出九黎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鳳族以他們的秘術在結界上打開一道缺口,指引他人進出。為了保護點星盞,隻要鳳族人不出意外,這個方法就會萬無一失。析縷身邊的小鳥兒丫鬟則是偷了鳳皇的尾翎當了鑰匙跑出來,最後一根羽毛讓白染用來抓人,明囅本以為再也進不去,沒想到還有第二條路。
想到這,明囅心中複雜,這麼重要的秘密,這個丫頭就這麼輕易簡單地告訴自己了?
丹陽說完就挪開了身子,伸手撥弄池水的鯉魚,想要抓一隻上來。
明囅勾勾唇,伸手撈了朵五瓣的摘下綴在丹陽耳邊,花瓣上還帶有細碎的水珠,夾在丹陽的黑發之間。明囅細細欣賞一番,道一句“好看”!
丹陽害羞地紅了臉,把手的那朵就著綠莖別在明囅衣襟上,為他的白衣增添一點顏色,“這般得天獨厚的第一朵真正的對菱花,還是配你一些!”
兩個人相視而笑。
“咳咳!”
丹陽一驚愣,慌張地收了目光向旁邊看去,一個穿著灰衣老農打扮的大叔正看著他們奇怪地笑著,丹陽立馬眉頭一皺,“師叔,笑的這般古怪,可又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草藥,嘴又歪了?”
這就是醫術無雙,製毒無解,堇月的師傅太虛真人了,也是徹淮八傑中明囅還沒見過的一人!太虛的笑立馬垮了,“誰說的,我這是被知桐甩下來摔的!”
明囅問,“……知桐是?”
丹陽指指山頂那棵樹,“知桐幾年前長出靈智,師叔經常爬上去跟他玩。”
明囅了然,雙手不緊不慢地搭了一揖,恭敬的行了半禮,“見過太虛師叔!”
太虛是個俗人,曾經是中天仙宮的藥師,後來覺得仙宮規矩繁瑣,就到徹淮山當了一個老師,看見明囅這個樣子,就覺得頭疼,他胡亂擺擺手,“宮主客氣了,宮主現為西方神宮的主人,尊貴非常,不必向我一個糟大叔行禮!”
明囅也沒多禮,點到即止,“入鄉隨俗,我已至生曉路入學,就該敬真人,此為師禮!”
“好好好,禮我受了!我來不隻是為見你,丹陽你該回去了!堇月來消息,說那窮奇發了狂,打傷青崗和幾個弟子,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