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趙揚的手機響了，在寂靜的醫院走廊裏，這聲音顯得無比突兀。
    趙揚拿出手機掃了一眼，迅速的按了接聽，快步向樓梯口走去。
    “喂！”
    “喂！趙哥！你讓我查的那個人查到了。信息我發給你啊！”
    趙揚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好！辛苦你了！＂把他和高斌害得這麼雞飛狗跳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
    “到底什麼事啊？需不需要我出麵？”胡雲凱問。
    “不用。”趙揚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不想把胡雲凱攪進來。
    “趙哥，你最近是不是和斌哥有什麼事？”胡雲凱不是真的傻，趙揚的語氣始終讓他覺得這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真心把趙揚當哥哥，不希望趙揚需要幫助而他什麼都不知道。
    趙揚沒有回答，他是想找個人傾訴，可是電話那頭這個人卻不行，私心裏他不希望給這人灌輸任何不開心的東西。
    “趙哥，如果我幫不上忙，還有張哥，還有我哥。隻要能幫的，我一定會讓他們幫你！”他以為趙揚的沉默隻是對他沒有信心。
    趙揚被逗笑了，嘴角揚起，臉上有了些暖意，“傻不傻？不要隨隨便便就給人承諾，會害死你哥的。”
    “我也不是誰都說這話啊！我不是看你最近好像挺為難嘛！”傻小子撓撓頭。
    “我知道！”他重重地說。
    掛了電話，看著樓梯間的窗口發呆，外麵是萬家燈火，他舒了口氣，被胡雲凱這傻小子暖到了！
    回到病房門口，他透著門上的玻璃朝裏看了看，高母的仍在昏睡，高家父子一左一右守在床的兩邊。父親不肯回家，被他以需要準備些營養的早餐之名強行勸了回去。
    拿出手機，打開胡雲凱發過來的資料，眼神慢慢變得越來越沉。
    高母是在淩晨的時候醒過來的，由於鎮靜劑的作用，讓她終於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睡了個好覺。醒來的片刻，她有些懵。想動一下手臂，發現兩隻手分別被握在兩隻溫暖的大手裏。在她想動的一刹那，床兩邊的人立刻就驚覺了，同時抬頭向她看過去。
    “媽！你醒了？”
    “小雅！你醒了？”
    麵前兩張關切又憔悴的臉，她有一瞬間的晃神，然而隻是刹那，十個小時前，那讓她無法麵對的畫麵又猛地衝進腦子裏。悲傷像泥濘的沼澤一樣，帶著窒息惡心的腐臭味，嚴絲密縫朝她淹沒過來。沒過她的口鼻，沒過她的頭頂，不留餘地的想要奪走她的呼吸和心跳。她閉上眼睛仰起頭，眼淚傾瀉而下，嘴裏發出漫長而又撕心裂肺的呐喊。“啊————”
    又是一場手忙腳亂，所有人亂做一團。趙揚被那聲慘叫攝了心魄，那一聲慘叫仿佛是一個人完全放棄自己的悲傷。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呆呆的看著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
    慘叫過後的她就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了，眼神空洞而無光的盯著床頂，不再關心任何事，任何人。醫生說她是受了嚴重的刺激造成的精神應激障礙，她在短時間內把自己完全的關閉了，不再認人，不再說話，不再交流。
    高斌陰鬱的走出病房，對上趙揚的目光，沒有交流和情緒的對望，像兩個發呆的人。
    醫生說：“千萬別再刺激她，多跟她說說話，說些她感興趣的話題。但也不保證一定有用，完全封閉自己的病人，不止是不說話，她也不會聽，不會感覺。這將是一個漫長的治愈過程，家屬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高斌心裏是有些後悔的，他沒想過會到這個地步，如果知道會這樣，也許－－，他看著趙揚，那個也許呼之欲出，卻就是說不出口，連想都難受，很疼！
    趙揚捏緊了拳頭，他深深的懊悔，“阿斌，照顧好阿姨，我去給她找回公道！”
    高斌沒說話，他知道趙揚要去幹嘛，他沒心思管。母親的狀態不止擊垮了父親，也讓他搖搖欲墜了。他甚至對趙揚的話給不出反應了。
    趙揚轉身走了，這天之後，他沒有再來醫院。趙父倒是天天來看，偶爾燉些湯粥帶來，隻是從來不進病房，怕刺激到病人。
    高家父子，輪流守著高母，貼身照顧，也不請護工，任何事都親力親為。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父子倆都瘦了一層，高母的情況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這幾天，江黛過得焦頭爛額。先是醫院的閨蜜，因為偽造病曆卡被醫院停職了，本來準備的職稱評選也被取消了名額。閨蜜打電話給她，哭得梨花帶雨，責怪她牽連了自己，她們都清楚是因為什麼，卻無可奈何，這事本來可大可小，但現在有人在把事情往最大了鬧。
    再就是邀請她來Ｓ市工作的閨蜜，工作室被人舉報稅務問題查封了，房東也突然找來說沒想到她小姑娘這麼無恥，居然偷稅漏稅，之前租房合同就明確規定了，不可以利用這房子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否則房東有權立刻收回房子，房租押金都可以不退。
    這是一筆糊塗賬，因為資金周轉涉及了部分現金沒有入賬，財務故意支支吾吾，事情自然就變成了欲蓋彌彰。
    事情到這裏，江黛再傻也知道有人在收拾她了。隻是沒有直接對她下手，卻把身邊幫她的人直接打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閨蜜在Ｓ市打拚了好幾年，才把這個小工作室開出一點規模，卻在一夕之間，因為她全盤毀了。哭著在工作室門口撕扯她的衣裳，“江黛，我哪裏對不起你啊！你要這麼害我？”
    江黛被扯得搖來晃去，頭發也被拽得亂糟糟堆在頭上，像一個雞窩。她傻了一般，她被趙揚威脅過，但她沒往心裏去，她覺得趙揚不敢把她怎麼樣。趙揚是沒把她怎麼樣，卻讓她比被揍了一頓還難受。
    僅僅過了一天，母親又打電話來，哭著問她怎麼回事。她原來工作的學校，蘇州的家門口，現在租住的房子附近，到處都貼著她被閨蜜撕扯的照片，還有受傷坐著輪椅的照片，照片上隻打了兩個字”無恥！”沒有刻意的解釋說明，卻給了那些認識她的人無限的想象空間，一瞬間，說她做小三被原配當街打的，說她黑心坑別人錢的，說她恩將仇報害閨蜜破產的應有盡有。母親也被這些謠言壓得抬不起頭。
    電話響個不停，關心的，好奇的，幸災樂禍的。她關了手機，不敢再接。於是有些比較熟悉的朋友同學抱著關心的心態，把電話打到了她的兩個閨蜜兼同學那裏，這次那兩個人口徑一致，異口同聲的將她狠狠的貶斥了一番，於是她又多了不擇手段勾搭男人，甚至不惜逼迫同學偽造病曆企圖賴上別人，還有事情敗露後，被別人丟棄在大馬路上．．．．．．。花邊新聞一出接一出，高潮不斷。連父母的工作都受到了影響，躲在家裏不敢出門。一向傲氣淩人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麵，電話也不敢接。
    江黛縮在自己小小的出租房裏麵，再無心收拾自己，任憑自己蓬頭垢麵，她把趙揚的手機號從黑名單拉了出來，撥通了。
    “喂！”趙揚點了根煙，聲音輕鬆。
    “我要見你！”她說。
    趙揚吐了口煙圈，“別急！我還有事情沒做呢！”
    江黛被刺激了，她氣急敗壞的大喊“夠了！王八蛋！混蛋！你還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想想！”趙揚答得輕描淡寫。“你那旁邊好像有新鄰居要搬來，你蘇州家裏好像也有人要搬家，怎麼樣？驚喜嗎？”
    眼淚終於掉下來了，恐懼將她整個人牢牢的控製住。她終於明白，自己根本惹不起這個人。趙揚的警告是真的，這個人翻臉起來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本來和趙揚的事她隻是輕描淡寫的告訴母親，自己覺得不合適就沒談。現在被趙揚逼成這樣，她還想著讓母親去高母麵前鬧一通，讓他們都不好過。現在麵對這樣的趙揚，她無論如何都不敢再把父母牽扯進來了。
    “我求你了，放過我吧！”她終於棄械投降了，在電話裏失聲痛哭。“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我求你了，看在阿姨和我媽媽同學的份上，放過我吧！”
    她的自尊，聰明，高傲，自信，在這一刹那被徹底粉碎了，留下的隻是卑微的祈求一點安穩和平安。
    “阿姨？”趙揚冷笑，笑聲裏摻雜著憤怒。“你也配提阿姨？”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跟阿姨說你們倆的事，我錯了，我求求你，放過我吧！”人一旦選擇了卑微，越過了自尊的底線，反而就不再有顧忌了。她哭喊著，如果趙揚在麵前，她相信自己一定會跪著求他。
    “先告訴我，你怎麼跟阿姨說的。胡說一個字，就是一個代價。”
    “好，我告訴你，我說，我保證不會撒謊！”江黛語無倫次的發著誓，她真的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