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燈火通明，又燒了炭火，鬱歡因為急，連身上的大氅都未曾脫去，不稍時身子裏頭便暖和了起來。
    屋子裏也靜，氣息吞吐均能所聞。
    易呈灝片刻開口，卻是問道：“是你對朕失望了？”
    鬱歡不答，伏起了身子。
    易呈灝這才瞧清楚他這張臉，慘白得有些嚇人。厚重得大氅罩在他的肩頭，他肩頭瘦窄，仿佛要將他壓彎似的。
    易呈灝胳膊肘撐在膝蓋上，微微彎腰湊近他，審視他的目光裏透出了些平日裏不曾有的情愫，再一次啟口問道：“怎麼不回答朕的話？”
    鬱歡跪在他麵前，目光所及便是他，但是卻硬是沒有將目光投過去。他壓低了視線，目光落在地上一片光滑的琉璃磚上，略有呆滯道：“陛下，鬱歡不敢。”
    易呈灝難得沒有諷刺他，卻伸手捏住他的下顎逼迫著他與他對視。
    “朕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朕接你進宮你不高興？”
    這個時候問這些鬱歡覺得有些多餘，易呈灝手下的力道可不小，下顎的骨骼處傳來陣陣疼痛，鬱歡迫不得已正視了易呈灝。
    “陛下，您多慮了。”
    他依舊不肯說真心話，幾次三番奉承險些都讓易呈灝信以為真。
    “跟朕說句實話都不願意？”
    鬱歡麵上因為空氣暖和的關係，終於有了些氣色，但是語氣卻還是疏離，他回道：“鬱歡不知道要跟陛下說什麼？”
    易呈灝一向固執，認定的事哪怕是走了彎路錯路也要走到底，他這一路過來，犯了諸多的錯，甚至是拋卻了良心，也要達到目的。有句話他與羅寅說得不假：他不是先帝，卻也不是仁慈之人。
    隻不過每每見到眼前之人，他心裏總有許多不平，哪怕是與他多說一句話他也願意多等半個時辰，他的時間總是不夠用，他的父親留給他的江山並不好打理，甚至是因為有著太多的詬病還有些運勢不順，更何況，這朝堂上還有一位老謀深算的閣老大人在，他的命令下達下去，還要多問問這位閣老大人的意見了。
    朝堂上他全不能做主，這後宮裏還有一位時不時要跟她敲打幾句的太後在，就在剛才他來魏和宮之前，家宴上太後便當著眾人的麵提醒道：陛下可不要忘了當初傅閣老是如何助你登上皇位的？
    易呈灝習以為常，麵上功夫也是做得足。應了聲是後不著痕跡掃了傅皖珍一眼，這才瞧出這傅皖珍今日魂不守舍的模樣，一直擔憂著也反瞧著他。
    家宴上一頓晚膳，各自都懷著心思，食之無味便也早早散了。
    太後能說這一句，想必傅皖珍已經找過她了，真是一點都不願給他這個皇帝喘息的機會啊！
    易呈灝鬆開手，他指節修長，又長年習武，指腹之間難免有著老繭，劃過鬱歡的肌膚後，一時讓鬱歡的下顎皮膚泛了紅。
    易呈灝直起腰，與他分開些距離，輕不可聞歎道：“起來吧。”
    鬱歡身子有些發虛，也不知是不是被屋子裏的熱氣熏得，起身後才發覺身子有些輕飄感，“多謝陛下。”
    易呈灝端盞飲茶，道：“把氅脫了，去榻上躺著。”
    鬱歡微微詫異，目光有所變動，一邊伸手解帶子一邊思考著易呈灝的用意。
    易呈灝抬頭掃了鬱歡一眼，目光裏帶著命令一般，收回目光後才擱了杯盞扣了扣桌麵道，“進來吧。”
    門口立時響起推門聲，謝公公先進來，後頭跟著位醫官。
    鬱歡識得那醫官，他入宮以來，幾乎次次都是他來給他問診，怕也是易呈灝的心腹罷。
    謝公公和那醫官一一行禮。
    易呈灝冷了聲音，道：“別跪了，去瞧瞧吧。”
    鬱歡倒也識相，不等謝公公來多說便在桌邊坐下了，主動與那醫官道：“趙大人，麻煩您了。”道完，他伸出了胳膊。
    趙醫官為他診治一年多，也清楚他身子的情況，搭上脈後與他點了點頭。
    趙醫官有了些年紀，下顎的胡須留得挺長，依稀夾雜了幾根白色，也算是醫官司的老人了。
    趙醫官皺著眉，半晌才收回了手。
    謝公公一直在一旁候著，比鬱歡先開口詢問道：“趙大人，可如何？”
    趙醫官道：“老毛病了……”道完這一句，趙大人便起身與鬱歡道，“貴人還是要好生休息啊。”
    鬱歡點頭，道：“多謝大人。”
    趙醫官與易呈灝行禮，道：“陛下，臣先下去開藥方。”
    易呈灝點頭後掃了謝公公一眼。
    謝公公忙道：“趙大人，奴才送您出去。”便隨著趙醫官一同離去。
    鬱歡知道趙醫官有些話不好當著他的麵說，可他並不在意，即便不說，他也心裏頭清楚，無需老生常談。
    易呈灝側過頭來，瞧見鬱歡一臉無畏的樣子，像是心頭被用力扯了一把，揪得有些疼。
    易呈灝道：“既然不想在宮裏頭待著，過了年朕安排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