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裏落了一夜的大雪，天微亮時才做了停歇。
    太和殿外一片白雪皚皚，踏過金水橋至午門外，依舊是銀光遍地。
    趁著腿腳不便，鬱歡有幸坐了轎出了午門，這才該算是天大的榮幸。
    趙哥兒在宮外等得直哆嗦，跺腳搓手巴望著他家韓大人快些出宮來，這一回他再見到韓雲青身旁的鬱歡，倒也沒了驚訝，還主動搭了訕，“這位小公公是又要隨我家大人出宮去呐！”
    韓雲青冷眼瞟向趙哥兒，趙哥兒趕忙閉了嘴，掀了簾子請兩位上轎。
    鬱歡先扶著轎簷慢慢挪了進去，一旁的韓雲青看他如此行動困難的樣子，心裏頭輕輕歎了口氣。
    他心頭這一聲歎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隻覺鬱歡進轎的背影如般熟悉，卻又道不出哪處是他熟悉的地方，又想著他一個倌兒，沒得背景和權勢，又好像被擺布著踏進旋渦一般，真是百般壓抑和迷糊。
    鬱歡在韓雲青進轎後委了委身，以示此番自己的不妥之處。
    韓雲青看了他一眼，麵色深沉，也不做回應。
    一路行至韓府，韓雲青吩咐趙哥兒將轎子抬進了府門，一路又至了書房。
    韓雲青先下了轎，趙哥兒在轎口候著鬱歡，這才瞧出了鬱歡行動不便。
    “小公公，您悠著些。”
    鬱歡才挪出了一步，趙哥兒便為他掀了轎簾子。
    趙哥兒殷勤笑著，心中卻想著，這位公公真是不得了的待遇，能坐了轎出宮門，還能讓我們家大人坐著轎送進門，真是……趙哥兒一時在心裏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花了好大的思量，才歎出了一句：真是……真是前無古人啊！
    鬱歡由趙哥兒攙著進了韓雲青的書房，趙哥兒為他攙至案桌旁坐下，便應著韓雲青的意思退出了門。
    韓雲青的書房並不大，裝飾擺設也是簡單，並不見得有多少稀奇的玩意，一應都是古籍書典，連同大案之上也是一壘壘的書折子。
    韓雲青至書架上的隔層內取出鬱歡所要祥看的圖紙，道：“鬱公子，你既熟悉袁侍郎的作風，倒是不知你可知圖紙中的蹊蹺。”
    鬱歡接過，先是道了謝，繼而將圖紙鋪展在大案之上，細細瞧了起來。
    袁靖洲並不是什麼作畫的高手，卻是工匠高手，擱在民間，怕也是能被後人稱頌的能工巧匠，隻不過在這朝堂之上，處處要謹小慎微，能掩鋒芒一分便可多安穩一分，如不然，工部這個位置，他早被人算計了去。
    圖紙詳細，麵麵俱到，鬱歡仔細瞧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與韓雲青道：“韓尚書，圖紙中並不是藏有什麼蹊蹺，隻不過，袁侍郎畫圖紙有個習慣，他會在承重的柱子上多勾勒一筆，這是原圖紙上不可能有的。”
    韓雲青站到鬱歡身旁，負手稍彎了腰往鬱歡所說的幾處位置看去，倒確實不假，對比之下，還真是有幾分明顯了。
    韓雲青側頭，問道：“鬱公子的意思？”
    鬱歡直起身來，道：“韓尚書，一番猜測，希望能助您破案，公學堂坍塌之時已成了型，亦快竣工之時，輕易怕是塌不了，如果不是承重出了問題，那還能是哪處能造成坍塌？”
    “你所言，本官也有想過。”
    鬱歡又道：“承重的柱子但凡少上一根，都能釀成大禍。”
    “本官去現場勘察過，廢墟之上，很難辨別，唯一的方法……”
    韓雲青有了停頓，鬱歡抬頭看向他，瞧著他低頭審視著圖紙，眉間不展，心中思量並沒有在臉上顯示。
    鬱歡卻接了他的話，“清理現場，查看地樁。”
    韓雲青慢慢抬了頭，微帶詫異得看向了鬱歡，怕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與他想到一處去。
    但是這個法子，可是一項大工程，不比重建一座公學堂費時費力。
    韓雲青道：“鬱公子的建議，本官會做參考。”
    鬱歡起身，問道：“韓尚書府上可有碳盆子？”
    韓雲青以為他畏寒，便喊了府上下人端了碳盆子進來。
    待得下人退出了門，鬱歡伸手折疊好案上的圖紙，挪了兩步，拂手竟將圖紙扔進了碳盆子裏。
    碳盆子雖沒明火，但是宣紙易燃，甫一上去，便燃了一半。
    韓雲青皺眉，沉聲問道：“鬱公子此舉，是為何意？”
    鬱歡眼瞧著碳盆子裏的灰燼慢慢消失，也知韓雲青對他此為定心中有氣，“韓尚書，我出宮的目的是想保袁侍郎性命，隻要這份圖紙一日不得蹤影，他在刑部大牢之內便是安全的。”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在大牢之內說出這份圖紙的存在？”
    鬱歡卻沒有回答，他伸手朝著韓雲青作了個揖，“韓尚書，多有打擾，這廂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