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府的街頭有了年關的熱鬧，街市巷口乘著雨後都擺起了年味兒。
    鬱歡掀開簾子朝著外頭瞧去，寒風順著車道吹進來，比得今晨更是陰寒。
    雪融在了屋簷磚瓦，滴滴答答。
    新年就要到了。
    “韓尚書，我恐不能隨了您的車一塊回宮了。”
    鬱歡心裏的打算，韓雲青該是猜到了幾分，他在大牢裏聽到了他與袁靖洲的對話，他亦疑惑鬱歡的身份，袁靖洲的舊識？但從話語上他又聽不出半點親切，如果不是，他又如何深知袁靖洲的日常習慣。
    韓雲青坐在鬱歡的對麵，原本垂在一旁的眸子緩緩抬起，他打量鬱歡的神色，自帶幾分冷漠，“鬱公子，怕不妥。”
    鬱歡將胳膊從窗口收回，然後扯下遮光的帽頭，一張冷冷清清的臉，也不知是不是天氣的關係，麵色泛白。韓雲青看得鬱歡的容貌，隻覺似曾相識一般，眼前之人，眉目之間與他熟識的人太過相似，隻不過他認識的那個人，眼角眉梢自帶英氣，不像眼前之人，目光所及，總是疏離。
    “韓尚書，行到此處，也不是我願不願的事了。”
    “前處便是承天門了。”韓雲青熟知六部到皇城內的線路，過了承天門便是皇城內了，再膽大妄為的人都不敢在皇城內生事端了罷。
    鬱歡將簾子拉起，與外頭的趙哥兒道：“麻煩小哥長安門口停下車。”
    趙哥兒一聽後頭的聲音，太過陌生，倒是一時讓他不太適應，他拉住韁繩回頭，看得鬱歡傾了半個身子過來，一張他一開始非常想窺探的臉，近在咫尺。
    趙哥兒愣了愣，不敢隨意聽人差遣，隻得將征詢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大人。
    韓雲青麵色嚴肅，甚過往日，趙哥兒更不敢動作了。
    “鬱公子，與本官一起，會更安全。”
    鬱歡道：“長安門口我下了車，便知周遭。”
    韓雲青道：“鬱公子不要為難本官，既是本官帶你出的宮門，自該平安帶回。”
    鬱歡將簾子放下，回頭與韓雲青緩聲道：“韓尚書，您今日去魏和宮的任務該是已經完成了，我既已與袁侍郎見了麵，該說的話也已經說完，往後的事怕是你我都不能左右的了，袁侍郎在獄中所有交待我已全全告知了您，如今我下車是給韓尚書留得最好的機會，韓尚書，還請以社稷為重。”
    韓雲青本聽聞這位深宮裏的倌兒是極為寡言的人，不曾想，原來此人不僅心思縝密，更是言之句句有理，明知此行的凶險，卻依舊心甘情願做這引蛇出洞之人。
    一句以社稷為重，韓雲青再沒強留的底氣。
    “那麼鬱公子，是何打算？”
    “富山寺。”
    “富山寺？那裏是皇家的寺院，你要去那裏尋得庇佑，不如本官送你進承天門。”
    “韓尚書，進了承天門，那麼我們此行的目的便也無功了。”鬱歡伸手朝著韓雲青鄭重作了一個揖，又道，“韓尚書，禍不及家人。”
    韓雲青這才終於明白了鬱歡的本意。
    袁靖洲臨摹的圖紙均放在了他府上書房的暗閣內，他知牢內定有眼線，他與袁靖洲對話，一時之間，他便成了得知秘密的唯一人，眼下下車，他要去的方向，便也是那些人要跟上的方向。
    袁府上下十幾口人，不能因此而被牽連，鬱歡深知對方做事的心狠手辣。
    “鬱公子，保重。”
    韓雲青待人從來也是冷漠，便是他一甲登科入朝為官，不是一朝一夕，卻依舊沒幾個舊友，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如今也不再了，他一心為政，想顛覆舊政，想重振清明，想萬民衣食無憂，想得全全都是為民之策。
    他看得鬱歡掀了簾子下車，動作利落不帶猶豫，背影纖細卻是堅挺。曆朝曆代，為得正義匡扶天下之人，舍身忘己不計其數，他韓雲青也不過是青史長河中的一粟，想要實施新政是談何容易，他與新帝百般謀劃，即便是皇座之上的帝王開口，也依舊有人想盡方法暗地裏阻撓，利益糾葛盤根交錯，總有人要身先士卒。
    而他眼前這位，便是有著義無反顧之態。
    韓雲青打了側麵的簾布，看得鬱歡的身影漸行漸遠，卻如何也不願就此離開，他為官至此，一生端正，眼下卻覺自己如同宵小鼠輩。
    “大人，我們去哪兒？”趙哥兒見得鬱歡一人下了車，左右也不知該往何處去，車簾子拉了條縫，探了半個腦袋進來問韓雲青。
    韓雲青這才收了手放下了窗簾子，深邃目光不及收回，沉聲道：“去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