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衝走了滿地的雪冰子，天氣卻是更加嚴寒了，陰冷綿綿的天連著潮潮的水汽，打眼都是陰寒。
    鬱歡往日並不會踏出這魏和宮半步，因得他性子僻，也不會有人主動來攀他與他親近，裏頭外頭明裏暗裏都是嗤笑鄙視他的想法和言辭，怕是也礙著陛下的聖威，不敢擺到了明麵上來說。倒是伺候他的小公公雙桂往日裏都是一副赤赤熱心腸，全無半點城府可言，每每這個小公公出門，鬱歡都擔心他因著太過老實而遭人欺負。
    今日，他一整日都沒有見過雙桂了，這也是平日裏不會發生的事。
    鬱歡踏進魏和宮的大門，一席藏青大氅遮了落肩，鑲了狐毛子的兜帽快要擋住他大半張臉，清冷的眸子在看到院內站著的人後微微閃動了一下。
    他這個宮裏從來不會有穿著緋紅官袍的人出現。
    聽得門扉聲響，院中負手而立之人回過了身。
    韓雲青第一次見這位傳聞中被聖上寵上天的倌兒，隻見得他一身孑然，即便罩了厚實的大氅也依舊是纖瘦的輪廓，目光沉沉中好似波濤歲月都已藏了進去，聽聞他還是年少，卻沒有半點弱冠時的青蔥爛漫，一身青色印在了皚皚的陰沉裏。
    韓雲青主動開口：“鬱公子，在下韓雲青，不請自來，打擾了。”雖然韓雲青姿態禮儀具在，但是聲調卻是冷漠，倒也與他平日裏的作風一般。
    穿著一品官袍，且是韓姓的官員，也隻有禮部的那一位尚書了。
    鬱歡站在門口沒有繼續走進，無事不登三寶殿，韓雲青前來，必定有事。
    “韓大人。”鬱歡站在門口低聲開口，若是平常，鬱歡該給這位尚書大人做上一輯行個禮，但是以他如今在宮裏的身份，陰不陰陽不陽，又何須還在意這些個禮數。
    不說鬱歡自己，怕是最知禮儀的禮部尚書都沒辦法給鬱歡來定位。
    原是鬱歡該是易呈灝後宮之人，即便他的魏和宮不在後宮之列，但是朝堂官員如何也不該大搖大擺來尋他，更何況，對方還是禮部的尚書，這點規矩，他還能不懂？
    韓雲青與他點了下頭，想來他這一身官袍太過明顯，讓人一眼便看出了身份。
    “鬱公子，本官前來，是想尋你宮裏的一個人。”
    偌大一個魏和宮，除了他，也就隻有雙桂一人了。
    真是巧，偏生他剛剛出門也是為了去尋一尋雙桂。
    “韓大人來得不巧，我也正在尋他。”
    聽得韓雲青道明了來意，鬱歡才起步進了正門，院落裏頭一張石桌，落過雨的關係，水漬片片，並不合適落座。
    韓雲青看出鬱歡的警惕之心，也歎他如此小的年歲便有如此老城的心思，倒是生出幾分疑惑來，但是心中一閃而過的那些想法並不是他需要去操勞和多心的事。
    “鬱公子的意思，他不見了？”韓雲青麵色有凝滯，他才查到了個頭，想不到人還沒見到，就已經失蹤了。
    “我今日未曾見過他。”鬱歡回答韓雲青的話時總是留了一半，他與韓雲青是第一次見麵，也摸不準韓雲青的脾性，隻見得他一身圓領官袍麵目嚴謹，幾乎算得上是嚴肅清冷，一張輪廓分明的麵龐與打眼看去的天色一般冰冷。
    韓雲青緩聲道：“本官奉陛下旨意尋查公學堂坍塌一事，盤查周圍百姓時有人說事發當日有見過那裏曾有宮裏的人出入過，問得相貌，與你宮裏頭的人很是相似，既然人不在，本官另尋他法。”
    韓雲青與鬱歡略一點頭，起步離開。
    公學堂坍塌一事易呈灝交由了韓雲青著手，韓雲青是禮部的尚書，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由他來調查，刑部、大理寺哪一處都比他更合適，再說，他一開始的聽聞，是袁靖洲先自查，難道說袁靖洲已經沒了機會？
    “韓大人請留步。”鬱歡回身，依舊是用著低低的聲調。
    韓雲青雖然清冷，倒也不是拿捏官腔的人，停住腳步回過了身，等著鬱歡說下去。
    “韓大人，可否告知詳情。”畢竟是他貼身的人，如若真與此事有關，他有這個理由來問一問緣由。
    話落，鬱歡這才抬眼正視了韓雲青。
    韓雲青是瘦高結實的身段，緋紅的官袍也是量身定做，修身廣袖，自有一派清正風範。
    “既然本官來你宮裏頭尋人，當是有必要告知一二，鬱公子，今日早朝之時，袁侍郎因辦事不力已經被下了刑部大牢。”
    聽得韓雲青的話，鬱歡藏在大氅裏頭的手掌緩緩握緊，“韓大人前來，怕不止為了尋人罷。”
    韓雲青道：“眼下，本官正要去刑部大牢與袁侍郎了解一下案情。”
    鬱歡抬手，突然向著韓雲青作了一揖，“有勞韓大人帶路了。”
    韓雲青微微點了頭，回身而走，魏和宮內蒼涼景致盡收眼底。
    陛下聖寵的人兒，穿衣住行也不至如此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