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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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Ⅻ)
冬至那天,天空飄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輕輕落在庭院光禿禿的櫻花樹上,構成了一幅奇異而美麗的景象。
我站在窗邊,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我的手心融化成最原始的狀態。在江南,這樣似乎要將一切吞沒的大雪是不常見的。眼前的這副情景讓我想起以前讀過的“燕山雪花大如席”這句詩,當時我還笑言怎麼可能會有大如席的雪花,誇張也要有個限度,現在看來,也許詩仙所言不虛。
前一陣還騷亂著的陳家隨著這場雪逐漸平靜了下來。因為陳年的身體以一種奇異的速度在逐漸恢複,使得眾人驚訝不已。相比之下我就要正常多了,我輕咳兩聲,苦笑著搖頭:冬天對大多數的病人來說果然不是值得慶幸季節啊。。。
室內的爐火生得很旺。我為自己倒了杯茶,又走回窗邊。不知為何,我很喜歡這副景象,也許是因為少見吧。思緒飄回幾年前,在我還沒有進入陳家之前,江南也曾下過一次雪,但是那次,雪花尚未落地便已融化,就結果來看和下了場雨沒什麼不同,為此我唏噓了一陣,俞澈卻笑道:“這有何難,你若想看,我帶你去看便是。但是。。。你要怎麼報答我呢?”
木炭清脆的斷裂聲讓我從回憶清醒過來。我揉揉額頭,想起俞澈那個開玩笑的條件不禁微笑起來。那個人,真是做什麼都不會讓自己吃虧啊。隻是他沒有實現諾言,而我亦沒有理由兌現約定。恍然間,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而他,是否還記得當初那個開玩笑般的約定呢?
明喜走進來關上窗戶,然後為我披上鬥篷,用有些責備口氣的說道:“請您保重身體。”我虛弱的笑笑:“屋裏實在太悶了,開開窗戶透透氣。”明喜將鬥篷的帶子係緊,淡淡回道:“那您也不能站在窗邊。您若不珍惜身體,主子會擔心的。”我沉默,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笑道:“我知道了。那麼,我們走吧。”
興許是下過雪的緣故,從我所在的院子到達陳年居住的東院比往常更加有趣。我踏著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的雪,頗為開心的踩著,使得到達東院後腳背上已經粘了一層雪片。陳年屋內的爐火燒得比我那裏還要旺,本來有些潮濕的鞋子很快便恢複了原樣。室內飄蕩著輕微的天堂散幽香。我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香爐,煙氣的上升幾乎讓人捕捉不到,但是我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這股在緋雲死前經常聞到的香氣,不管有多麼輕微。
不錯。我掩嘴輕輕咳嗽著,以此來掩蓋我唇邊的笑意。
陳年聽到我的聲音瞟了我一眼。也許是看到我遠比上次更為憔悴的臉龐,他的眼神中並沒有以往的不耐煩,相反,還多了幾分愉快。我欠欠身子,這不是什麼好預兆,於是垂首行了一禮打算離開。陳年諷刺的開口,說出的話也詭異異常:“等等,先別急著走,我要讓你看出好戲。”
我驚愕的抬頭,陳年看到我不知所措的表情更加開心。他拍拍手,一個人影從門外閃進來。陳年衝他抬抬下巴,愉快的說道:“告訴少奶奶你從京城聽到了什麼。”
“是。”來人極為低沉的回道,我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心中不好的預感在一點點擴大,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那人向我行了一禮,說道:“京城最近傳言,北地狄國會在春初犯境,所以朝廷最近要下令增收商稅,以充國庫。”
我有些驚訝,不知所措的看了看陳年,實在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義。陳年眼中諷刺的意味漸濃。“所以,”陳年懶洋洋的開口:“我決定用我陳家的號召力,成立一個覆蓋整個江南商業的商會,來抵製朝廷這項舉措。”
我的臉一下變得煞白,身體也似乎時間停止般,竟然無法移動,隻能震驚的看著他。陳年滿意的看著我的表情。我終於明白他讓我留下來的原因。“看來你不笨。”諷刺的話沒有停止,陳年的表情越發愉快。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低下頭對我耳語道:“你說,俞澈會怎麼選擇呢?”
“相公,”充滿邪氣的話語終於讓我清醒,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尊嚴,急切的喊道:“相公,相公,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麼對哥哥,請不要這麼對哥哥。。。”
“賤人!”陳年怒吼道,一把甩開我的手,我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心裏如同千刀割過,血流遍地。我不顧一切的爬過去抱住他的腿,苦苦的哀求。這是能夠救哥哥的唯一的辦法,若是不能成功。。。陳年不耐煩的一腳踹在我胸口,我趴在地上,竟再也使不出力氣糾纏。明喜急忙跑過來扶起我,我艱難的看著陳年,他冰冷的眼神告訴我他的決定絕對不會改變,那股冰冷的背後是決心摧毀俞澈的瘋狂,令人膽戰心驚的、要吞噬一切的瘋狂。我絕望的閉上眼,這個人已經瘋了,而我,又要如何贏過一個瘋子。
(ⅩⅢ)
醒來時我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天色已黑,看來我睡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坐起身,胸口被陳年踢中的地方讓我悶哼一聲。看來陳年真的是恨死了俞澈和我。屋裏並沒有點燈,明喜也不在。我舒口氣,將頭靠在床欄,輕輕揉著受傷的地方。
疼痛一陣陣的傳來,似在提醒我不要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想起今天的一幕幕,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若不是胸口的疼痛讓我不住的吸氣,恐怕現在我會忍不住出聲大笑。
朝廷增加商稅給了陳年成立江南商會一個絕好的借口,相信除了當事人沒幾個知道陳年真正的目的。雖然借助陳家之力將整個江南商家聚攏是我進入陳家最重要的目的,並且當初也煩惱過到底要怎樣才能做到不留痕跡,不過我們都小看了陳年的恨意,現在看來,成功簡直是沒費吹灰之力,不過暫時苦了我那位哥哥。雖然俞家作為江南名門並不參與商業活動,但是我那個愛玩新鮮的哥哥當初幾乎是以決絕的姿態棄官從商,父親當時氣得差點就與他斷絕關係。雖然最終保全了父子親情,但是俞澈卻已然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經過幾年的打拚,俞澈的事業雖然已有小成,但畢竟還是無法與經營幾代的江南首富相抗衡。對俞澈來說,入商會,是請君入甕,最終會在陳年的絕對優勢下被玩弄於鼓掌之中;不入商會,僅憑單薄之力亦不足以與貪得無厭的朝廷相抗衡,最終會被壓榨的血肉無存,最重要的是,這還將會與整個江南商家為敵。
陳年顯然是抓住了這一點,我在他麵前臉色突變也正是為此。也許俞澈幹脆放棄經商會好一些,我歎口氣,不過我所認識的俞澈是絕對不可能因為這樣就放棄的,況且如果他真的放棄了也許會更稱陳年的心意。那麼,俞澈也隻能選擇。。。
眼前浮現出俞澈儒雅的笑容,想到近期那張臉上可能浮現出的痛苦表情,我的笑容又一次忍不住擴大。
喉嚨的不適與腸胃的肌餓讓我停止了思緒。“明喜。”我輕輕喚道,此時她應當就在附近才對。我靜靜的等了一會兒,預料中的身影卻沒有出現。我心下奇怪,強撐起身下床點了支蠟燭,為自己倒了杯茶。隻是一杯下腹明喜也未出現。我捧了燭台,連外套也未披便向廚房走去。
雪已停,卻依舊無風。月光灑在庭院中,明亮而幹淨,倒襯得燭光暗淡。廚房裏透出微弱的光芒。我心下了然,應該是明喜,正要開口喚她,一陣幹嘔聲卻讓我硬生生的收回聲音,不由得加快步子來到廚房門口。
明喜並沒有看到我,幹嘔奪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清麗的側臉有些扭曲,可是卻無端的透露著一股溫柔。她喝了口水,平複了那股讓她惡心的感覺。正當她將手放在小腹上輕輕撫摸時,我冷冷開口:
“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