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輾轉 解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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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有種衝動,想去趙淑妃的故居,看看她身前的喧嘩,她身前的錦繡繁華。
這種感覺相似被牽引著,像是被風吹心弦,微微的撩顫,卻久久不肯寧歇,也許是淩翊吧,所以關於淑妃不能釋懷……或許不是,因為我感受著那異樣的感覺,總覺得和趙淑妃有更多的羈絆,說不清,道不明。
我曾想過,趙淑妃的故居梨芙苑是怎樣的輝煌,卻沒想到這被歸為禁地的梨芙苑是如此的破敗。
破敗,至少我現在站在這是的,一片廢墟,殘垣斷壁,腐木焦梁,稀稀疏疏而東倒西歪立著幾株枯枝,空曠的大地上沉積了厚厚的灰塵以及髒晦枯萎泛黃的爛葉靡花。
酸臭沉悶的腐朽味刺激著我的鼻尖,嗆得我喉頭發癢,我幾欲作嘔,但卻沒妨礙我的思考,這,似乎是走水造成的。
我想起了王蕙嬪說得,趙淑妃臨死前抄至李商隱的絕詩: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看來是趙淑妃自己把這燒成了灰。
我心頭一震,胸口壓抑,那種被牽引的感覺更重幾分,頓時心神不寧。
夜間,升騰出白色的冥霧。
是我的幻覺麼?
我看著一個女子從那殘垣斷壁,腐木焦梁,嫋嫋而出。
她挽著通體精秀盈白的梨花簪,如瀑傾泄的三千青絲散亂,迷離了夜,纖白的裙擺,隨風搖曳。
她對我笑,巧笑嫣然,唇動而無聲,似乎在道,現在,該你了。
更讓我詫異的是,她竟然和我有著相同的相貌。
趙淑妃,趙梨落。
她如開在霧裏的一朵花,似世間萬千繁華,對她都不再有牽掛,待我再要清看時,那迷霧倏然消散,她漸漸淡去,她的音容笑貌在殘垣斷壁,腐木焦梁中,緩緩遠去。
佛曰: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實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物事皆空,實為心瘴,俗人之心,處處皆獄,惟有化世,堪為無我。我即為世,世即為我。
世上本無常無相,浮華萬象,一切皆由心,隨心生而生,隨心滅而滅。
突然,我想到了雙兒說的《無常經》,頓悟到了浮華以及皆空的意味,心中百味交集,看來是時候揭開趙淑妃的一切了。
***
我揣著石子以及梨花簪拜訪了伊謹夫人。
伊謹夫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嫻美靜然之色,沒有沈彤夫人那般麵色和藹溫婉卻內斂深沉。
她出門迎我,笑笑道:“好久都不曾有人來拜訪我了,黎婉華你快進來坐。”
她的招致我進了她的處所,那般如她人一樣嫻美靜然,一樣水墨潑染般恬然靜默的院落。
入坐後,我悄然望著她那塗著嬌紅欲滴豆蔻的指甲,有點局促不定,心中動搖幾分,會是她麼,我黯然不知如何言語,終是握緊錦盒幾分,口不對心道:“伊謹夫人,您的院落真是雅致。”
她淺淺淡淡一笑,道:“謬讚了,婉華似乎是有心事,這次登門而至,不知是所為何事?”
話匣子被她打開,我便再也關不住,我道:“那日看著夫人豆蔻瑰美,麗而不豔,不知是如何調製而成,若初此番前來是為討教一番。”
話說著,我淡淡的似刻意又似無意的撫摸著腰間被紅線綴著,編織為飾品的小石子。
伊謹夫人隻是麵露遺憾顧慮之色,道:“婉華的腰飾好雅致。不過,實不相瞞,這豆蔻調製之術,乃家傳秘方,不外傳,若婉華心下喜歡,我可以贈之一二,但這調製之術,就恕不能相告了。”
她麵色並無異樣,我握著小石子心下暗暗焦急,卻是不動聲色,道:“夫人肯慷慨相贈若初已是感激不盡,是若初冒昧了。”
“近期進貢了幾批番果,皇上抽玉淑背四書,玉淑恰巧對上了幾句,就賜下了玉淑一批,難得婉華這次有空造訪,不知可有興趣嚐嚐?”
“夫人盛情,若初就卻之不恭了。”
不消片刻,番果便被端至而上,竟是紅彤彤的櫻桃,以及紫盈盈的葡萄,二物均是晶瑩透徹,光澤誘人,爭妍鬥麗,讓人看之便垂涎三尺卻又不知先食誰為好。
沈彤夫人嗜紅,王蕙嬪喜紫。
伊謹夫人奉上這一紅一紫之物,究竟是何用意?
試探我會投靠沈彤夫人或者是王蕙嬪,還是我多心了,我心下詫異,伊謹夫人卻依舊沒有什麼異動,隻是熱情的向我道:“婉華請用,用完可務必告訴我,究竟是這櫻桃好,還是這葡萄好,連王爺
也分不出它倆的高下呢。”
我也不管她是何用意,分別撿了一顆櫻桃和一顆葡萄放嘴裏,避重就輕笑道:“櫻桃甜中帶酸,葡萄酸中帶甜,王爺都分不出它倆的高下,若初又如何分辨的出,若初愚見,這還得看個人喜好,若
是喜好這先甜後酸的人評斷,那便是櫻桃好,要是喜好這先酸後甜的人評斷,那便是葡萄好。”
伊謹夫人也是各食了一顆櫻桃和一顆葡萄,點頭道:“婉華果然見解獨到,隻是不知婉華喜好葡萄還是櫻桃呢?”
我不假思索,似玩笑非玩笑道:“恕若初冒昧,這二果子不論口感還是色澤都各有千秋,若初也評斷不出更喜好哪一個,就是是不知,關鍵時刻哪個更能解若初渴。”
見我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伊謹夫人也不做多問,吩咐了底下人拿來了個白玉瓷瓶,揭開瓶蓋,一陣清香撲鼻而來,裏麵裝載著盈盈,嬌麗紅鮮欲滴的豆蔻,與她指甲上的無異。
她道:“這便是了,來,婉華,我幫你塗上試試。”
她先是淺薄的沾上一點,我指甲上微微的涼,她薄薄的塗在我指甲上,那看似嬌麗紅鮮欲滴的色澤在薄薄的塗開後成了淺淺的淡緋紅。
伊謹夫人告訴我說:“要塗得厚實,呈現出的色澤才會是濃重的,否則再濃的色澤,淺塗下都是極為淡的。”
果然如我所料的,和石子上的一絲細微短淺,呈淡淡的緋紅色的遊絲,是一致的。
我安下心來,向伊謹夫人道:“其實若初拜訪人還有一事。”
伊謹夫人疑惑道:“不知婉華還有何事?”
“夫人有東西落在若初這,若初前來奉還。”
我將石子和裝載梨花簪的錦盒推至伊謹夫人。
“婉華何出此言?”
伊謹夫人依舊波瀾不驚,隻是為我塗抹豆蔻的手,稍稍顫抖了一下,我清晰的覺察到了。
這就夠了,有了她這稍稍的顫抖,以及石頭上的紅絲,我已經可以確定很多事了。
那絲石子上的遊絲不是天然的,是後天沾染上去的。很顯然,是她真正的主人不經意間留上去的,因為淺因為細,可能連她主人都沒有注意到。
後宮爭鬥,除了女人就是女人,所以那紅色的絲很有可能是女人用來修飾妝容的胭脂水粉一類。也許胭脂水粉中有如石頭上細絲一類的色澤,但絕對不可能沾染上去,這麼久持不退色不脫落。思來
想去,也隻有豆蔻符合這類特征。可是,又有一漏點,豆蔻的色澤中沒有淡淡的緋紅色澤,都是極為濃豔的。直至看到王蕙嬪送我那尊五彩觀音像,我才想明白這一點,哪怕再濃重的色彩,隻要你淺塗
淡抹,最後呈現的都是極為淡的色澤。
我向伊謹夫人道:“此豆蔻是用夫人家傳秘方調製而出的,夫人說過絕不他傳,獨一無二,而這石子上和這錦盒中的梨花簪上的紅絲的色澤和夫人這豆蔻的色澤可是如出一轍,想必是夫人不小心留
下的,夫人還要強言麼?”
其實梨花簪上是沒有紅絲的,我料定伊謹夫人不會去看,兵不厭詐罷了。
伊謹夫人隻是淡淡瞥了一眼石子,也不看鏡盒內的梨花簪,不慌不亂,仍舊細細的為我塗抹著豆蔻,道:“你今天過來是何目的?”
我沒想到她如此輕易的承認,我目光誠懇的看著她道:“若初說了,隻是為奉還夫人落下的東西。”
話間,十指便被塗抹好,剩下的豆蔻,我緩緩取過淋在了石子以及梨花簪上,不消片刻二物上便紅豔一遍,閃動著誘人的光澤。
伊謹夫人從容淡定的看我做完,嫻美的淡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聰明用得恰到好處。”
我道:“夫人對若初無惡意,若初也不想做無聊事。”
外人看來伊謹夫人深居淺出,一心照料玉淑郡主,就算我聰明的不動聲色將這二樣東西背後的事弄得人盡皆知,也不過是給伊謹夫人帶來一點麻煩的謠言罷了,沒有人會相信,況且伊謹夫人對我沒
有惡意,我有何必做這無聊事。
隻要伊謹夫人認下了這兩件事,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伊謹夫人握上我的手,微微笑道:“若初,你不是像要豆蔻的配置秘方我,這沒有外人,我給你便是。”
我看看手上的豆蔻色澤,道:“若初現在似不適合豆蔻的色澤呢,等若初需要時,一定再來像夫人討要。”
被我拒絕後,伊謹夫人隻是點點頭,笑道:“那好。”
又是一陣寒暄後,我出了伊謹夫人的處所。
我說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依附任何人。
哪怕高深如伊謹夫人,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