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輾轉 醉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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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一夜的通明璀璨。
他處言笑奢靡,晏晏迷醉,燈火下的宮殿的巍峨剪影,在遼闊空曠的大地上劃開了一條界限。我孤處在沉寂的陰影裏,靜立在滄桑的雙月拱橋上,與那片浮華喧囂隔絕。
寒月搖清波,流光入清泉。
夜色如墨,這一池清泉於夜同色,盈盈地倒影著我一襲纖白的清麗容顏。
池中,黑如白相錯,那樣的醒目。
偶爾有風動,吹動著我如煙攏聚的衣裳上,絹絲貼合著我的肌膚,涼涼的觸覺傳遍全身。
風亦觸動了一池波光,粼粼地拜倒在我的足尖下,我的梨花玉簪上,不肯罷手。
四個月了,毫無進展,一無所獲。
累,疲憊,席卷了我的全身。
恍惚間,我聽見了彼岸那大隊的沉穩的腳步聲,看來,要開宴了。
舉步,剛要離開。
“黎兒……”
低低的呼喚,輕輕地翩飄入我的耳畔,即使他處人聲嘈雜不堪,我還是聽得清晰。
不過,這沒絆住我前行的腳步,我離開,沒有半點遲疑。
踏過那條明華的線,融入擁擠的人群中,不見。
隻餘留下落寞的背影,和一池涼薄的波光。
※※※
橘黃的燈火,透過薄紅的燈紗,普照在青石地板上,煌煌生輝。
喧囂,連同塵埃一起沉寂下來。
朱總管傳話,帝後均聖體不適,不能出席,他哈著對二皇子著背,無不討好。
不對,現在應該稱宣王了。
宣王急切的問候,托付朱總管傳遞給帝後,朱總管連連稱好。
眾所周之,帝後均不問事實,後宮由謐妃把持,朝政則由宣王一手掌控。
可不同的是。宣王,是北齊的實際暗帝。謐妃卻不是北齊的暗後,她始終隻能屈居皇後的身後,權利被處處牽製,而宣王卻著著實實掌握著實權,畢竟江山是他一手打下的。
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明白的狠。
那皇帝,無關痛癢,不過是位居虛位。
宣王,才是那個操縱蒼生的人。
於是,在宣王入座後,便開宴了。
舞姬,蝶舞袖香新,歌分落素塵。
美酒,穿過口舌,唇齒留香,讓人迷醉遊離。
笙歌蕭笛,絲竹陣陣,香豔不絕,眾人舉杯,對著宣王一陣歌功頌德。
※※※
我偏居末位,一個僻靜清幽的角落裏,無人覺察,那些都離我很遠,讓我可以視而不見。
握著白皙的玉壺,一杯酒滿,一口飲盡。
突的,似燃氣一團烈焰,熊熊的炙熱,灼燒著我的口腔,飲如喉中,烈焰過後,一片甘甜暖熱的香在回蕩。
和著胭脂,梨花香,愁斷腸。
斟,飲,一杯接一杯。千杯酒,解思量。
直至麵頰上蒸騰出微微的燙,染上寡淡的酡紅。
我才發現,我麵前有人。
誰?
竟是禦花園中,替我尋得香囊的那個風華卓越的少年。
“笙歌盛宴,公子不去飲酒作樂,對著若初做什麼。”
隻是,他站在我麵前幾時了,我竟然一點也沒察覺……
天空是一片茫茫的黑色,夜色下的他,身著玄衣,風華不改,卻憑添幾分魅惑,於夜是那樣的相得益彰。
他熠熠如爍金的目閃爍了一下,揚唇一笑,笑得玩世不恭說:“原來你叫若初。”
他似喃喃自語,聲音如低柔的夜風。
被他直呼其名,突然而來的親昵,讓我不能適應,於是我刻意的疏遠說:“賤妾姓黎,賤名若初。”
口中苦澀,又是一杯酒盡。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自是應該把握時間作樂,可小黎兒,你可知,作樂不止飲酒一種,看著美人借酒消愁亦是種樂趣。”
小黎兒。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刻意的疏遠他,卻愈加的刻意的親昵。
他握著我執杯的手,細膩的溫暖從他纖白的五指中傳遞。
我這才發現,我的手已經凍得麻木了。
原來,夜是那樣的寒。
搖晃著玉杯中被夜色渲染的酒汁,清冽波光靜靜流淌,同樣流淌的還有我滿腹的心事,這正是被雙月拱橋上的那一聲黎兒所撩撥起的。
黎兒。
隻有淩翊才會如此喚我,可雙月拱橋上喚我的卻不是淩翊。
所以,我不應。
天上秋期近,人間月影清,何時長能人團圓,淩翊你現在又身處何方。
我對你歇斯底裏的想念,你又此時是否在掛念我?
我掙脫他的手,杯又空了,空悲切。
為何,每次他都出現在我狼狽的卸下防備的時候。
我遏製出奪眶而出的淚,偏要逞強,說:“夜深風大,若初哪有什麼愁緒,飲酒取暖罷了。”
竟然疏遠沒有用,我也不再刻意貶低自己。
“借酒消愁是假,那佳人總不是假。”
“若初容貌弊陋,哪能擔當公子的佳人之稱,公子還是飲酒作樂去吧。”
夠了,我不想再爭辯,我好累。
我眉目落寞下來,眼眶微紅。
就在這一瞬間,我看見他眼眸斂去了魅惑,分明的閃爍著盈盈的憐惜。
“這樣,還冷麼?”
他緊握住我手,輕柔的摩挲著我的麵容。
胭脂,粉黛,被他一點一點抹盡,餘留下蒼白明淨的麵頰,薄涼憔悴的眉目。
“世人對宣王,不是忌憚如虎,就是逢迎諂媚。”
“可你卻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初見時,你脆弱的如迷途的鹿,楚楚惹人憐。”
“再見時,你倔強的如同受傷的獸,將自己層層偽裝起來,卻讓人無端的更加憐惜。”
他一字一句都說得專注,如同無孔不入的水,輕而易舉的滲透我的假麵,漫過我的心傷。
……
有人曾經告訴我,你可以笑得顛倒眾生,你也可以哭的傾國牽魂,但是你一定要抽離所有的情緒。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不讓別人看透你的弱點。
隻是,什麼是笑,什麼是哭?
幼年遭受的冷落疏離,我將自己的心層層包裹起來,冷漠淡然處之,沒什麼可以令我開心,亦沒什麼令我難過,一切都不足以牽動我的情緒,
在遇見淩翊前,哭和笑,對於我來說是種求不得的奢侈。
因為那時,無情。
……
遇見淩翊後,我無法做到無情,因為心動了,於是,便有了知覺。
會痛,會暖。
百般情緒滋生,冷漠淡然已沒有用。
我開始怕盡一切會傷害我的。
我嚴防死守的,不讓別人接近,不讓他們看透的弱點。
這樣,他們就傷不了我。
而那時,淩翊告訴我說。
若要得到別人的真心,首先要付出你自己的心。
而那些不值得的在乎的人,你要死心,你要絕情。
無關痛癢了,就算傷你千百度,你也不會痛。
因為,不在乎。
傷你最深的,隻能是你最在乎的。
若你最在乎的最在乎你,那麼他永遠不會傷害你。
……
淩翊,你是我最在乎的,也是最在乎我的。
所以,我在你麵前從不偽裝,從不漠然。
這紫禁之巔,九重深宮中卻容不得我被看透。
我會輸掉遊戲,輸掉自己。
……
可他,竟將我看得如此的透。
不過,他的憐憫,憐憫是我,還是悲憐憫他自己?
這一刻,我真實的撫摸到了他觸目驚心的絕望。
他的風華絕代,他的飄逸不羈,他的卓爾不凡,他的粲然笑意,他的風流瀟灑,又何嚐不是他的保護色。
這些層層卸下後,不過是一刻孤獨而敏感脆弱的心。
在這之前,竟然從來沒有人可以讀懂他。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初見他時我會有莫名的安心。
我和他現在何其相似,期待被人看透,又害怕被人看透。
因為,怕寂寞。
因為,怕受傷。
“來來來……我們幹杯。”
彼此看透了,再做防備也沒有什麼用了。
一起飲盡相惜悲憐,一起幹盡風霜苦澀,一起寸寸醉斷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