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質歸無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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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山在驛站客堂裏麵等了好一會,賈質才出現。賈質一路走來想著著楊山石的話,心中也是壓抑萬分。見到王德山,強打起精神來,心想不知道這王德山此來又是為甚?
王德山暗自觀察著賈質,卻無法從他臉上辨出是什麼征兆。雖說太守的品階要高於節度使,但這隻是一般而言,像賈質這樣就不包括在內。賈質和世宗的親密關係或雖然天下鮮有人知,但憑他河陽三城節度使的身份也能讓他顯赫非常。有軍事重地東都洛陽以及功勞赫赫的鄭王在他的轄區內,他的品階若不高一點,壓服不了眾人,所以他的品階甚至堪比一些朝廷大員。也因此,他能如此輕易地將昭義節度使徐達關禁起來。
賈質坐著等了一會,卻不見王德山說話,正奇怪,王德山見瞧不出賈質的想法,一時也不敢貿然開口。兩人又坐了許久,賈質終於忍不住,大敵當前,他沒有閑功夫在此與這個王德山耗費,帶上幾分怒氣道:“太守有話何不明說?”
王德山這才道:“賈大人,事情是這樣。昭義節度使被無辜關押起來,他的屬下們雖然一時被壓製下去,但此時漸漸卻是控製不住呀,都來跟我吵著要放昭義節度使出來……”王德山還想再說下去,卻見賈質站了起來,道:“太守大人,徐達不聽號令,散布謠言,以下犯上,已是重罪,難道還不夠關押他嗎?他的屬下鬧事?太守你難道管不得他們?還是說太守大人太過姑息了?”
賈質畢竟也是在行伍中呆過的人,雖然平日裏的知書識禮不露分毫,但身上的殺戾氣卻還是在的。王德山被他這麼一說,驚出一身汗來,強作鎮定道:“大人,你也知道,昭義節度使是皇親國戚,他養的那些手下又那裏好相與?”賈質道:“徐達算什麼皇親國戚?皇親國戚都在長安京裏呆著,你見過陛下讓哪個皇親國戚來做節度使了嗎?”
王德山諾諾,連稱是。賈質又道:“王大人,潞州和洛倉若是有失,你想第一個要問罪的會使誰?反之,若是無事,你就不僅僅是潞州太守了。太守大人,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王德山冷汗泠泠地出了驛館,賈質站在客堂外的石階上,閉上眼睛感受著溫和的風,耳聽著風穿行而過樹葉的間隙,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快步走出了驛館。楊山石躺在床上,屋外是鄭益守著。他再次回想賈質那句“人在城在”,喃喃地念了幾遍,吞聲凝噎,已是無語。
太原城的驛館中,驛丞領著劉紹進到石廉住處,推門而入,蘇擒虎也在。兩人雖被軟禁於驛館,但也隻是不能出驛館。石廉見劉紹進來,道:“劉先生來此做什麼?”
劉紹道:“鄭王兵到汾州了。”
蘇擒虎道:“哦?可是真的?”劉紹點點頭。蘇擒虎笑道:“真是太好了,天助我也。”劉紹又道:“俞萬裏還被堵截在潞州。”
石廉道:“沒想到賈質會半路殺出來,本以為他回京中述職必要花費時日……”蘇擒虎道:“正是,定是朝中早就對鄭王有所防範!”劉紹不語。
“劉先生你今日過來,可有當心?”石廉問道。
劉紹道:“寧厲和薛文孝前去杜衡營中,雷瑀也跟了去,驛館中沒有其他人。”蘇擒虎歎道:“沒想到這個雷瑀竟被他們說動了……”
“就算多個雷瑀有能和用?子通,你就不用擔憂了。太原城內守兵不多,加上雷瑀那些烏合之眾也不算什麼,又有劉先生在城內做內應,鄭王殿下率兵來時,攻下這太原城是易如反掌!”蘇擒虎雖然聽得石廉此言,心中還是頗不能安。劉紹心中也是難安。蘇擒虎想起已經離開的公孫忠毅,問道:“公孫忠毅真的是奉敕旨返京了麼?”
劉紹道:“是,寧厲當眾宣讀了陛下手敕。”
石廉道:“子通你是懷疑公孫忠毅沒有回京嗎?”
蘇擒虎道:“正是,若他不是回京,而是去搬救兵,豈不是上了他們的當?”石廉思量一番道:“確有可能,劉先生可否問寧厲要敕旨一看?”
劉紹難為道:“敕旨已交由公孫忠毅帶走了……”
石廉道:“定是有詐,公孫忠毅是往何處走的?”
“先到汾州再往隰州,進入京畿道。”劉紹道,“我派人護送為名,跟著去了。”石廉道:“公孫忠毅竟同意你派人護送了?”
劉紹道:“是。”
蘇擒虎也省悟過來,道:“以公孫忠毅的為人,哪會肯要人護送!途中定有變!”接著對劉紹道:“劉先生,煩你一定要查清楚公孫忠毅是否已經到京!”
劉紹拱手道:“一定!”
石廉看了一眼門,道:“此地不宜久留,劉先生請回吧。”
劉紹行禮道告辭,推開門,冷不防卻是陳五站在了門邊,冷然道:“劉先生,請留步!”
順濁漳水南下,有個名叫裴村的小村。馬元素記得騎馬趕去援助俞萬裏之時,確實有經過,但從未想過從裴渡水圍住潞州城。想到這是郭友直的計策,也不得不欽佩他的細心。馬元素趨兵而來,大肆征船,分批渡水。賈質就算想得到,也沒有兵力在如此長的河岸布下防線。所以馬元素這次渡水可以說是輕鬆至極,不費摧灰之力。
渡過濁漳水,馬元素輕輕鬆鬆就取下高壺堡和壺口。隨後馬元素乘著新勝,氣勢洶洶地往潞州城逼近。此時,俞萬裏留了一部分兵力留在濁漳水西岸繼續紮營,疑惑對岸,自己則率兵北上。
賈質站在城樓上,看著對岸的營地,異樣的情感浮上心頭。他招來守城的守備,問道:“對岸可有新動靜?”
守備回道:“一個時辰之前似有一隊人馬離開,但留下的人一切照舊。”
賈質又道:“午時可有人造飯?”
守備道:“有,不過……”
“不過什麼?”賈質急問道。
守備趕忙答道:“今日造飯似乎比往日要少,或許是他們糧草被燒,不夠的緣故,那隊人馬說不定是去運糧草了。”
賈質又回頭看了一會對岸的情形,突然道:“不好!”一名斥候已經登上城樓,報:“城南有敵軍突襲,攻勢凶猛,就要抵禦不住。”
賈質隻覺得一陣天翻地覆,強忍住道:“有多少人馬?何人領兵?”斥候報來:“馬元素領兵,人馬不知。”賈質再回首看對岸的營地,冷笑自己竟然就這麼被蒙混過了,大軍已不在的營地簡直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霎時,賈質命令道:“傳令死守!”斥候得令飛速退下,接著另一名斥候接踵而來,報:“城北遭敵軍突襲,實難抵禦,請大人派人增援!”
賈質道:“增援?你去傳令,死守城門,有違令者,斬立決!”斥候聽了此話,不敢多耽擱,立即下去城樓。賈質也未曾停歇,下樓騎上馬,奔向驛館。
鄭益看守在門口,見賈質一身風風火火而來,知是事有緊急,忙行禮道:“大人?”賈質擺手,道:“你即可帶攻玉出城,我會派人護送,敵軍從南麵北麵渡水而來,潞州城現在已經危在旦夕。”說完也不等鄭益回答,直接推門進屋。
楊山石已經強自坐了起來,見賈質進來,急忙問道:“大人,潞州城……”賈質走過去,扶住他,道:“他們從高壺堡和潞城渡水,圍住了潞州,你先離開這裏。”
楊山石道:“大人!如此危機時刻,我怎能離開,我……”賈質打斷道:“你有傷在身,留在潞州也無用,離開這裏,去太原,也可助薛文孝一臂之力!”說完也不等楊山石有何反應,自顧回頭道:“鄭益,收拾一下,立即出發。”許久卻不聽見鄭益的回應。賈質怒道:“鄭益!回話!”鄭益已經哽咽,泣道:“是!”
楊山石看著賈質就要走出門去,哭喊著奮力從床榻上爬起來道:“大人!你要以身殉城,難道屬下不配嗎!”賈質聽到身後響動,竭力忍住回頭的衝動,手握成拳,道:“怎麼會不配,隻是值得嗎?死並不可怕,但要死的值,若我們都死在這裏,太原怎麼辦?”賈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司馬楊山石,我以河陽三城節度使的名義命令你即可前往太原。”
楊山石看著賈質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沒有一絲猶豫,用中衣的衣袖抹了一把淚,忍痛站了起來,穿好衣裳,鄭益已經準備好了,當他們出來驛館,馬匹以及一隊騎兵已經等候在外。
賈質從驛館出來,趕往南麵城門,一路百姓相呼奔跑,混亂非常。登上城樓,馬元素遙遙地騎在馬上,氣定神閑。攻城的敵方甲士一批接著一批地從雲梯爬上來,飛石流失砸中城樓,射中守衛將士,死傷無數,仍然毫不停歇地呼呼劃過身畔。賈質拔出佩刀,雪亮地直刀在陽光下閃出慘白的光。
楊山石在騎兵護衛之下,一路亂衝奪出潞州城。在遠遠地高坡上看著籠罩在鏖戰陰雲下的潞州城,緊握住手中的轡頭,心中蒼涼苦澀:“人在城在,人在城在……嗬嗬,可不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