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傾天下》 第二部 夢魂覺時前塵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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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一時驚愕得話都凝結在舌尖。
“表哥?我都認識,你不認識了?”元君頗有意味地笑著從身後扶著我,她的麵頰湊近我,一隻水眸用力地眨了七下,我隻感覺她眼瞼上細致堅韌的睫毛,在我臉上用力地掃過了七下,有些輕微的刺痛。然後她才鬆手放開我,又在我身後推了一把到姥姥跟前。
“琅嬛你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姥姥輕咳一聲,帶著威嚴問道。
“是。”那雙墨玉般的眼睛緊盯著我,我感覺頭頂有細小的針尖懸著,還是硬著頭皮點了一下。
“那麼看來你真的是浣沁的兒子。”姥姥神色中露出一點倦意,侍女離陌見了立即用手指在錯金小罐中點了清涼油,為姥姥收馳有度地揉著太陽穴。此時銘心閣中唯有我們五人,常年被關死在裏麵的空氣像是瀕臨衰竭的血管中的血液,流不動了凝滯在那裏。
姥姥問道:“浣沁告訴你她跟伏眠國的關係,是她要你來的?”
桁止點點頭,“是。”
“她有沒有說過其他的什麼?”姥姥眼神中透出隱隱的一線凝重和陰戾。
姥姥這般的神色我真是太熟悉了,我輕輕哂笑道:“姥姥,是我母親太能藏了,還是浣沁姨母藏不住事,我知道這事才不久。”我眼光瞥過這位所謂的桁止,“表哥你說呢?”
姥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滿意我的忽然插話。
桁止此時才答道:“母親隻說過我真正的外家在伏眠國中,別的一概不知。”
“你是胤朝此次派出的征北主將?”
“姥姥,他……”我出言打斷道,
“琅嬛,閉嘴!”姥姥嚴厲嗬斥我道,我怏怏地噤聲,手指卻不住地絞著纏繞在臂上的素綾。
“以前是,現在不是。”與我不同的是,桁止倒是平靜得很,他說道:“因為操練時不慎腿部受傷,現在主將另有其人,為皇上禦弟韶王。”
姥姥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來伏眠國做什麼?”
我再次出言打斷道:“姥姥,等會……”
“琅嬛,你今日怎麼回事?”姥姥略帶怒意地一掌擊在鳳座扶手上,“你給我跪下。”
我知道這是她發怒的前兆,自覺地緩緩跪在地上,令我吃驚的是,桁止居然在我身邊也是屈膝跪下,行跪拜大禮:“外孫拜見姥姥。母親逝去多年,但生前未見姥姥一麵,是終生的遺憾。”那人言談間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經長久調養熏陶出來的優雅閑淡。
我看著跪在身邊的人,帶著三分嘲弄笑道:“表哥,你不是墜馬時摔斷了腿骨嗎?跪在陰冷的地上,豈不對傷勢有害。”
那人覆在我耳畔低聲道:“表妹不是也跪著嗎?”
姥姥的眼光掠過他的頭頂,笑意中含了幾分深意,“那隻是個人私事,你可有其他事嗎?”
“姥姥,今天桁止來僅僅是於私。”他說道,我在旁邊瞪了他一眼,“隻是在要離開漠北之際拜訪姥姥,胤朝此次攻打北奴勢在必得。”
“狂妄。”我不屑地笑道,聲音極輕,應該隻有並排跪著的我跟桁止聽見。
他聽見後回瞪我一眼,然後笑意恭順地對著姥姥,“由此一來,於胤朝可以雪洗六年前的恥辱,於姥姥可以消除來自北部的鉗製。若姥姥願伸出根指頭幫忙,現在坐鎮漠北的韶王定會上書皇上……”
這番話我聽得心驚膽顫,元君亦是登時就變了臉色,我趁並排跪著,隔著衣袖將指甲狠狠地嵌入他的膝蓋,硬是讓他吃痛著咽下了下半句話。
我心情揪緊地凝神看著姥姥的反應。
“罷罷。”姥姥微闔雙眸靠在鳳座上,神色像是疲乏至極,自言般地說道:“當初放她們姐妹二人前往胤朝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冤孽。”
“姥姥。”桁止與我驚訝地對視一眼,試探地問道。
“你回去吧,順便替姥姥為沁兒上一炷香。”姥姥睜眼時少了平日的淩厲,多了幾分祥和,她歎道:“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外家是伏眠的王族,因為這對你的仕途隻會有害無益。”說完姥姥就揮手讓我們下去。
我從地上站起時,感覺小腿有些麻木酥軟。剛剛退出銘心閣,我終於忍不住發作道:“你怎麼會在這裏?”見到元君給我使了個眼色,又勉強平靜地笑道:“表哥,姥姥下逐客令表妹可不下,能否移步到表妹住處,我們慢慢地談。”
一路步履匆匆地回到我所住的宛心閣,屏退了閣中所有的侍從,又嚴嚴實實地緊閉了門窗。反複地確定沒有人偷聽後,我衝著“桁止”撥高聲音喊道:“現在可以說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韶王。”我從牙縫中碾碎一樣地擠出兩個字。
“表妹,你認出來了。”他還是一副戲謔的表情。
我不管他,眼光轉向一旁嬉笑的元君,我唇角的笑意微涼,“元君,是你吧。你就不信了沒你暗中襄助他可以進得來。”
“元君姐姐。”韶王俏皮地朝著元君一眨眼睛。
元君竟“撲哧”笑道:“以後都要叫‘姐姐’,怎麼樣?我的易容術還是不錯的,不過要小心點,千萬不要被那個臉色慘白,眼睛幽藍的丹姬看到,在她麵前我可隻能算是班門弄斧。不過那人怪僻,一般是在藏香閣不出來的。”
“你未免也太大膽了,竟然讓他冒充桁止來騙姥姥。”我看著眼前兩人,感到一絲不可置信,問道:“你想過後果沒有?要是姥姥知道了,憑她的性格會怎麼處置你們,更何況他還是高……”說到“高”我的話就驀然掐斷了。
“給我留個全屍。”元君飛揚起的丹鳳眼角中盡是調侃,嫣紅潤澤的豆蔻指尖一指奕析,吃吃笑道:“給你五馬分屍。”
“夠了。”我麵含慍色地用力扳下了元君那隻揚起的手,生硬地問奕析道:“桁止在哪裏?”
“他不是傷著嗎?還在王府中靜養。”奕析揉揉眉心答道。
“什麼?你把桁止扣在王府中了?”我驚聲問道,“桁止不回帝都,一天兩天可以,時間一長紫嫣必會起疑心,她到時候必會來查。”
“隨她好了。”奕析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早就上書皇兄,奏折中十分詳盡、無一遺漏地描述了桁止傷勢,還有續骨之後不宜車馬勞頓,以免再次斷開,所以請求皇兄讓桁止暫時留在王府中,行軍打戰時萬事也好有商量之人。”
“你不覺得很冒險嗎?你先先後後要隱瞞過多少人?”我有些發急道,“不管怎樣,伏眠不是你亂來的地方。趁姥姥還不知道,你趕快走。”
“我可沒有亂來。”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他說,“我是借著桁止的身份來勸伏眠國主,為胤朝的北伐提供方便。”
“方便?你這是狡辯吧。姥姥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她現在一定會去查桁止。”我收斂神色,沉聲問道:“最後問你一遍,到底走不走?”
見他搖頭,我忍不住譏誚道:“你現在身為北伐主將,卻不在軍營中坐鎮,全心全意地想你的破敵大計。主將散漫,副將荒淫,你居然還說什麼勢在必得,你就等著大敗後帶著殘兵回帝都,讓王太後為你向你皇兄求情好了。”
“琅嬛。”元君橫了我一眼,“這話說得刻薄了。”
韶王倒是也不生氣,沒臉沒皮地問道:“怎麼你關心我嗎?”
“不關心。”我沒好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