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傾天下》 第二部  零落成泥碾作塵5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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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張八寸見方的玉帛紙上,仿照前秦刺史竇滔妻蘇若蘭織成璿璣圖的方法,將石壁上的離殤抄錄了下來,一共八百四十一個字。據說蘇若蘭的回文詩方陣縱、橫、斜、交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其詩數目逾千首。我不知道離殤中玄機如何,整理了二百餘首後就感覺體力不支。於是將整幅的離殤璿璣圖還有已整理的草本,交給了爹爹,讓他與《大漠香塵錄》一起帶回帝都。
    做完這些,我感覺舒了口氣。那是怎會想到,從豐熙年間開始,斷斷續續地對於嘉瑞詩文的編纂一共做了六年。現在也許才真正地算是功德圓滿了。
    我身體漸漸好轉後,也時常翻閱書。耶曆赫得知後就命人搜集了許多到繁逝來,期間有通傳正史,各代詩詞,四六駢儷,甚至一些靡豔野史,可謂應有盡有。每次我都讓卓爾黛爾收拾起來,我翻翻書不過日常怡情罷了,若真的都看完就要像玉笙說的那樣,把眼睛都熬壞了。
    黛爾搬書時總是一臉地怨氣,她們北地的女子從骨子就有著豪爽利落,有什麼就說什麼,不懂得要在主子麵前隱諱什麼,嘟噥道:“合罕也真是的,送這麼些勞什子來。”
    卓爾朝她遞了個顏色,說道:“隻要夫人願意,合罕什麼不給夫人尋思著找來。”
    的確,他是想盡辦法博我歡顏,一次還尋來個會作皮影戲和雜技的小藝人,特意送來繁逝為我解悶。那人喚名阿奴,雖已成年,但是身材卻跟五六歲的小孩一樣,隻是一雙臂膀格外的粗壯,與大人無異,而且稟性癡憨,我問他父母何人,生於何地都是傻傻地憨笑。綠蘿是老成的人了,她曾悄悄告訴我,這種人一般都是幼年時從生父母哪裏買了,用特殊的藥物喂養,專門用來供王公貴族娛樂。但是他皮影戲做得實在好,而且因著孔武有力的臂膀,翻跟頭也翻得極好。我想來不好回回都撥了耶曆赫的麵子,日常無趣也好用來解悶,就點頭讓阿奴留下。
    我此時正在庭院中,坐在鋪了繡墊的石凳上,手執一本先前常看的《太上感應篇》,聽見她們近在耳邊的談話,隻是置之微微一笑。
    現在又快入冬了,庭中疏落的梅花葉子已經脫盡,深褐遒勁的枝杈上擠滿了密匝匝的花苞,由淺褐色的花萼包著,手摸上去這小小的蓓蕾還十分堅硬。在若有若無的肅殺之氣中,軒彰五年也要過去了。
    “顏顏。”身後有隻手輕放在我的肩上,溫和的聲音響起:“你這樣坐著,莫受涼了。”
    我正想著事情,感到有什麼觸到我的肩膀時,心頭忽地“噗”一跳,我站起來回頭看是耶曆赫,他來了。我看見卓爾和黛爾兩個侍女靠在一起,朝我擠眉笑著竊竊私語,耶曆赫到了她們卻一個都不稟報,看來是有意存了要戲我的意思。
    “靜養了那麼就,看起來氣色還是不太好。”耶曆赫看我的眼神中漾滿了疼惜與愛憐,
    伸出手像是要撫一下我蒼白的麵容。
    我卻是蹲下去撿那本剛剛驚落的《太上感應篇》,順勢回避了他的手指。我不知道為什麼,盡管我已經將自己給他,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可是我對於他的靠近,還是會從心底中生出反抗,這種情緒我總是努力克製著,但有時還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回到暖氣襲人的屋中,我與耶曆赫相對坐著,他問著我一些日常的細末小事,比如最近的服藥如何,咳嗽是否還是有發作,夜間睡得可是安穩。
    我時而答上一句,更多時候卻是沉默著,顧自把玩一隻小巧玲瓏的青墨連雲紋茶盅。不時的有侍從進來為屋子裏的暖爐添銀炭進去,微紅色的火焰騰騰燃燒。可是裏麵的氣氛卻是愈加冷清了下去。
    茶盅的細瓷表麵十分光滑,我一時沒拿穩竟脫手飛了出去。身邊的耶曆赫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輕微的“叮當”一聲放在桌上,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眸看著我,平和地道:“你喜歡這種瓷器。”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搖頭,接著又是綿延滋生的沉默。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麵對這樣一個名也是,實也是我夫君的男人,我應該說什麼。不過這將近五年來,他對我的耐性是有增無減,麵對我的漠然,他是越來越能忍耐。
    此時,玉笙又端了我日日喝的湯藥上來,她的腳步聲極輕,怕是驚擾到什麼。我微微蹙眉,醇黑的藥汁上繚繞著白濛的熱氣。
    坐在我身旁的耶曆赫忽然朗笑,有些奚落我道:“你可當心點,喝不下就別逞強,莫像去年那樣勉強喝下又吐了出來。”聞言,屋中的幾個侍女都笑了。
    我不理會他,自己端了起來,手心摸到碗身還在發燙。這時,我還未將藥喝下去,猛地感到一陣幹嘔從胃裏摧枯拉朽地湧上來。我手一鬆,盛滿藥汁的碗“碰”地落回了托盤中,裏麵的藥汁四濺開來,屋中人見狀齊齊一驚。
    耶曆赫則是用力一把抱住我,眼底盡是關切問道:“顏顏,燙傷沒有?”
    “呃……”我一手緊緊地抓住胸前的衣衫,一手掩了唇,感覺胃中翻江倒海地翻騰得難受,還是玉笙機靈,立即拿了盆子讓我吐出來,才略略感覺舒服了些。
    “顏顏,你……”耶曆赫輕輕地拂著我的後背,眼中瞬間閃過驚愕,如果我沒有看錯這驚愕中還有一絲的暗喜。
    立即就有侍女風風火火地跑出去,請了懂醫術的綠蘿姑姑,綠蘿到了半跪在地上把了我的脈象,玉笙拿手絹為我拭淨唇角的穢物。
    “綠蘿你看看,是嗎……”耶曆赫十分急切,語氣中顯然帶著微顫。
    綠蘿看著我,眼神中的憂慮已被滿溢上來欣喜取代,說道:“確實是喜脈,宜睦公主已經有了一月的身孕了……”
    “當真!”耶曆赫激動的聲音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狂喜,“顏顏你有我們的孩子了!”不顧有旁人在場,將我攬入臂彎橫抱起來,在半空旋轉幾圈。低頭深吻我的額角,我卻感到一陣頭暈,方才胃中的難受又被勾了出來,忙道:“快放我下來。”
    聽我這樣說,耶曆赫才將我放下。足尖剛碰到地麵,他就用雙手箍住我的肩膀,輕搖一下我問道:“顏顏,你高興嗎?你有了我們的孩子。”
    我垂首默然,右手卻是不自覺的覆上平坦的小腹,良久才生澀地說道:“高興。”
    “我從不曾想到我們還有今日。這究竟是不是真的?”耶曆赫緊握我的雙手,直到我被他捏痛得“哎喲”一聲。他看來興致極高,眼低滿滿蕩漾的都是喜色,那種喜悅似乎要呼之欲出,又似乎要滿滿地把我包融在一起。
    在這樣滿室滿堂的漫溢的喜氣中,唯獨我莫名地感到尷尬、悵惘,甚至茫然,隱蔽在內心最深處才微閃著一星半點初為人母的欣喜。我最後的感覺就是耶曆赫動情地輕吻我的耳垂,順著脖頸的弧度,熾灼的吻漸漸移到我微合的唇上,溫柔地勾勒出櫻唇完美的曲線,在唇瓣翕合間輕輕地將一句承諾徑直送入我的嘴中,“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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