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清晨，秋涼時分，宮廷的甬道上淺淺地浮著一層潔白稀薄的晨霧，轆轆的車輪碾過晨露浸濕的地麵，留下濕漓漓的兩道車轍在延伸。
    我將窗推開一條縫，已經隱約可以看見在朱雀門森嚴守衛的士兵，寒光淩厲的槍戟指向高高地宮門。
    馬車中，婉吟有些微的緊張，手指時張時合，沉聲問我道：“你確定我們能出去嗎？”
    我安慰她道：“有皇後給的金牌，應該不成問題。”我望著窗外，而且這位守衛朱雀門的牧統領性情耿直，剛毅沉默，更重要的不是薛氏的人。
    隨著馬的一聲鳴嘶，馬車在朱雀門前停了下來，駕車的小廝高聲對著守衛的人說道：“宜睦公主出宮。”
    我們在馬車中等了許久，還是聽見外麵在不停交涉的聲音，任小廝怎麼說，有個頗有氣勢的聲音堅決地不放馬車出宮門。看來因為昨夜的刺客，出宮還是有些麻煩的。
    婉吟的眉宇間流露出憂慮，我起身向外麵走去，“顏卿。”婉吟出麵阻止我道，“你現在出麵合適嗎？”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看了同在馬車中的李佑一眼，附在婉吟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就走了出去。
    當牧統領看見我時，神色頓時一驚，看了我一眼就低低地垂頭道：“參見娉妃。”
    我淺笑道：“牧統領還是不要以娉妃稱呼的為好，畢竟我現在的身份還是顏家的女兒。”
    “顏小姐，您這是……”牧統領看向我身後的馬車。
    “宜睦公主出宮看望母親，統領覺得有什麼問題嗎？”我眼神示意小廝，他立即會意將皇後賜的金牌呈了上來。
    牧統領略略沉思道：“不是不讓公主出宮，隻是因為昨夜的刺客，皇宮各處都加強了警戒，更有命令下來這期間嚴禁宮人進出。”
    他恭敬拱手道：“望公主不要為難末將。”
    我道：“刺客不是已經拿下了嗎？而且嚴禁宮人進去，這裏麵應該不包括公主吧。而且公主在宮中多日，思念母親也是人之常情，還望牧統領不要為難。”
    “這……”牧統領麵有難色，此時一人上前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他向我道：“顏小姐，末將也是例行公事，若公主執意要出宮，可否令手下搜查過後在讓公主出去。”
    我眉尖忽的一跳，他居然要搜查馬車，可是李佑現在就在車中。
    我未動聲色，一旁的小廝卻是沉不住氣了，嗬斥道：“公主的馬車豈是你們可以搜查的？而且公主待嫁之身，又豈是能隨意地見你們？若是驚擾到公主這罪名你們也承擔不起！”
    我語調平緩地說道：“牧統領，這畢竟不是很方便。公主即將出閣，是不好見其他男人的。”
    “那麼。”牧統領口氣生硬地道，“請顏小姐和公主回去吧，出宮之事恕難從命！”說完就轉身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悠悠說道：“牧統領，其實不是公主不能見你。而是……”我加重幾分力道，“是你無顏見公主！”
    牧統領霎時驚得回頭。
    我略帶嘲諷地說道：“你們這些男人本應保家衛國，守護疆土。可是現在北奴的鐵騎都踏進大胤境內了，指日揮戈帝都了，你們這些男人又在做什麼？隻會割地求和，將大胤的女兒嫁到邊塞之地去和親。”
    我一番話說得牧統領臉上一陣紅白不定，四周的士兵也皆是麵有愧色地低頭。
    “你們男人無能守衛國家，出了事卻讓女人去犧牲，去承擔。顏卿請問牧統領一句，覺得可有顏麵去見宜睦公主？”我繼續說道。
    牧統領木訥道：“沒有。”
    我收斂聲色道：“牧統領，等到公主嫁到北奴，前途莫測。不知何時能載見到嘉葉長公主，也不知還能不能見到。現在還未出嫁之時，統領怎麼忍心阻止她們母女再見這最後幾麵呢？”
    牧統領臉上的愧疚之色愈加深刻，垂首道：“是末將等人無能，公主請。”
    我輕鬆地一笑，這守衛宮門的統領裏麵，朱雀門的牧統領性情最為狷介耿直，不與薛氏來往。我以此一激，果然就放我們出去。
    此時，牧統領身後有一人忙不迭上前，看服色也是有等級的將士，“統領，這樣怕是不合適的，上麵有交代……”牧統領頓時又遲疑起來，我意識到事情進展不順，思忖著怎樣應付，
    馬車門卻在此刻輕輕推開，婉吟斜傾了半個身體出來，瞬時間在場的人都是齊齊一怔，由於連日來的憂傷令婉吟神色憔悴，秀麗的臉頰蒼白消瘦，眼神中透出淡淡的倦意，卻也是流淌著一股難以摧折的堅韌和倔強，一襲碧衣，不施釵環。蒼白的素顏一時震撼了所有的人。
    婉吟端然說道：“牧統領，要搜馬車嗎？這邊請。”聲音淡漠淒涼。
    牧統領登時怒喝身邊獻言的那人道：“下去！若是出了事末將一力承擔。”被斥責的那人怏怏地退了下去，牧統領握拳朗聲道：“請公主出宮。”
    我舒了一口氣，轉身回到馬車中，婉吟還是有些後怕的，我示意她不用擔心，“公主我們可以順利出宮了。”
    婉吟深吸口氣，“你答應的事不要忘記。”
    我輕輕頷首，“不會。”
    見我鄭重應允，婉吟露出舒心的神色，走到馬車的外間，不再管我和李佑兩人。
    李佑驚魂甫定，朝我道：“多謝顏小姐救命之恩。”
    我道：“這是我先前承諾的事，算不上對你有救命之恩。”
    “可是，小姐，李佑這條命說什麼都是你給的。”李佑道。
    我擺擺手，“出宮後，現跟隨婉吟進公主府，然後趁無人注意從公主府出來，去找天合樓的海棠姨，今後一段時間你就在她那裏，還有臉上的易容也不準取下。”
    我見他神色憂慮，一副對前途茫然的樣子，“放心，不會一輩子就是這樣的，若是這時勢變了，薛氏倒了，你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顏小姐。”李佑道，“我不知道說什麼，我現在這樣不能不說是拜你所賜，可是你又救了我的性命，我……”
    “唉。”我笑道，“你想說我不是壞人，也絕不是好人嗎？”
    李佑聽聞一怔，點頭，隨即又是搖頭。
    我不理會他，指著身邊的暗奴纖離道：“纖離你一路跟著他，確保他能安全地到海棠姨那裏。”
    “是，小姐。”纖離領命道。
    李佑看了纖離一眼，眼神恐懼，應是想到了昨夜就是纖離，一劍暗傷了其他的兩名少年騎。
    我戲謔他道：“怕什麼？她又不會吃了你，少年騎拿出一點男兒的氣魄來，哪能這樣怕一位姑娘。”
    此時，馬車卻是又停了下來，我正詫異。
    牧統領在車外一字一頓道：“公主可以出宮，可是娉妃不可以！”
    “什麼？”我推開窗，驚疑問道，“為什麼反倒是我不可以？”
    牧統領神色堅決，“請娉妃不要出宮。”
    車中的眾人皆是看向我來，“是誰下得命令，讓我留在宮中？”我追問道，牧統領默然不對，隻是重複道：“請娉妃留在宮中。”
    我感到莫名的惱怒，竟然限製我出宮，不過鑒於李佑之事緊急，我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強壓製下怒意說道：“好的，那麼就不為難統領了。”
    說完我就下了馬車，看著婉吟的馬車漸漸遠去，我聽見身後牧統領與手下低語時，飄忽地傳來一句，“薛貴妃……”
    我恍若未聞，就向鳳儀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