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兒在前麵領路，神色有些憤憤的，似是在小聲嘀咕什麼。我卻是麵色如常，顧自悠然地走著，而李佑默然不響地垂首跟在我身後。
    臨近含芳殿時，佩兒轉身向我說道：“顏小姐請在這裏等等，容佩兒進去稟報公主。”
    我倒也不介意她的怠慢，略略一朝她頷首。
    佩兒進去之後，隻餘我與李佑在含芳殿外，回廊橫梁間朱紅錫金的宮燈，幢幢光影，金黃色的吉祥流蘇兀自在穿行而過的夜風中來回搖曳。
    此時已近夜分，深宮內院的靜謐中愈加透出壓迫感的死寂。由於今夜突發的刺客一事，宮中的侍衛依然高度警戒地巡邏守衛，隨著沉鬱的步伐邁進，簌簌密密的枝葉間偶爾閃現出刀刃支離的寒光。
    我仰首看著皎月無光，星輝斂盡的蒼穹，怕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四下的宮人此時已盡數散去，李佑惴惴不安地看著我，我則是緩緩地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給他看，李佑看清那物時，瞳孔頓時有一瞬間地放大，看我的眼神驚駭不已。
    我悠然地將那柄匕首握在手中，輕輕地褪下一半的鞘身，這是剛才李佑摔倒時從他身上掉出來的東西。我輕歎一聲，問道：“這匕首怎麼會在你身上？”
    “顏小姐，李佑不知……”李佑聲音顫抖地回答。
    我神色淡然地瞥過他，“緊張什麼？你當然是不知道的。要知道當時你被人推出去時，這柄匕首若從你身上掉出來，你恐怕已經被當成刺客的同夥給處決了，哪能像現在這樣還是安然無恙的？”
    回憶剛才驚險的一幕，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好狠絕的手段，竟是要置李佑於死地，若不是我及時出手製止，這柄匕首足以令李佑立即死在當時重圍的侍衛的劍下。
    “顏小姐……”李佑看著那匕首，驚惶地囁嚅道。
    我容色平靜地將匕首藏入袖中，問道：“是誰將匕首放在你身上？當時又是誰把你推了出去？”
    李佑根本不敢看我，隻是戰栗地搖頭。
    我凝視他道：“李佑你不是個笨人，至少比其他兩人聰明多了。他們投奔薛氏時，你雖未同他們一道，但未必沒有打過盤桓觀望的主意！”
    李佑猛地抬頭看我，正好對上我此時清冷的眸光。
    “而且……”我繼續道，“雖然她沒有告訴我，但是既然要殺你，說明你並不見得是無辜的，隻是比那兩人稍微好一點罷了。”
    “我……”李佑眼神閃爍，逡巡不定。
    我走近李佑，指著含芳殿，字字頓挫道：“你可是看清楚了，現在到底是誰能救你！誰願意救你！誰有能力救你！現在我若上前一步，你還有一線生機，我若是退一步置之不理，你今夜必死無疑。”
    冷冽的寒意自心底氤氳著升起，我清淺笑道：“為你的事，我與我家妹妹幾乎是鬧翻了，你若是現在還是懷著自己的心思，提防我，計算我，未免也太沒心沒肺了。”
    李佑被我的話驚得驀地跪下，“顏小姐，李佑絕不敢恩將仇報！”
    “起來。”我淡淡地說道，指尖理著鬢邊濃密的發絲，“畢竟在宜睦公主這裏，你這樣跪著讓別人看見不好。”
    李佑低低地應了一聲，從地上起來。
    我在一處的回廊坐下，夜漸深沉，四周顯得益加的寂靜空廖，唯有我坐下時，身上的衣裙隨著動作發出窸窣的聲音，“說吧，有什麼事情還是瞞著我的。”
    李佑遲疑一下，深吸口氣還是說了出來。
    我安靜地聽完，李佑卻是麵有憂色地看著含芳殿，問我道：“小姐今夜打算怎麼辦？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
    到現在我還未告訴他來宜睦公主這裏為何，不免令他焦慮萬分。我道：“當然是為了將你送出宮，這宜睦公主就是你最後的救命稻草。”
    李佑疑惑地看向我，我忽然問道，“李佑，你會武功吧？”
    他點了一下頭。
    我笑意輕鬆，“這公主的脾氣火暴蠻橫得很，萬一她拿個什麼東西砸我，你可千萬要替我擋著。”
    李佑雖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頭答應。
    此時，進去通報許久的佩兒終於出來了，繃著臉道：“公主說沒有什麼大礙，請顏小姐回去吧。”
    “回去？我可是特意來的，未見到公主一麵就讓我回去？”我朝著佩兒道，“而且剛才不是說公主驚嚇不小嗎？怎麼這樣快就無大礙了，不親自看公主一眼，還真的難以放心。”
    說話間，我已是撇開佩兒徑直向含芳殿中走去。
    “顏小姐，你……”佩兒急得上前來攔我，一旁的李佑眼疾手快地就將她製住了，他原為林家少年騎，對付一名小宮女綽綽有餘。
    我一路趕到含芳殿內室，此時婉吟還未安寢，身著淺碧寬鬆的睡衣坐在一張軟榻上，見我兀然出現，一時也是神色驚愕，對於我的貿然闖入，語氣中頗帶幾分憤然道：“顏卿，你不要太過分！”
    我則是毫無慍色道：“公主，在我說完話之前，可別攆我走啊。”
    婉吟冷哼一聲，“我對你無話可說。”
    “可是我有話想告訴公主啊。”我不疾不徐道，“而且是公主想聽的，願意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