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靜中的平靜  不平靜中的平靜(一——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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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似不平靜中的平靜
    寄萍蹤
    
    一、
    一點整,檢驗組的辦公室裏。
    “老趙,哦嗬嗬……”。門外響起一個這樣開玩笑的插科打渾的聲音。隨著這聲音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樓梯上響過去。
    趙建遠一聽,知道是“老廠長”。馬上跳起來,衝出去,一把拖住,說:“跑什麼?跑什麼?進來!進來!”一邊說著,一邊把“老廠長”往房間裏拖。
    老廠長是個和曖的老人,一頭白發,也給人以老練圓熟的感覺。原來是這個鑄造廠的副廠長,打倒四人幫後,靠了邊。如今隻在生產科當一般科員。
    兩人扭成一團。
    “進來,進來……”趙建遠拖著他推推搡搡地把他往房間裏一推。拖過一張凳子在他麵前一砸,說:“請!”
    “你看,你看!嘖嘖,成什麼樣子?這個人呀,擺鴻門晏呀!”老廠長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對大家攤了攤手,惹得房間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趙建遠說,他自己也拖了一張凳,在老廠長麵前坐下。現在他一邊這樣說,一邊把凳子往前挪了挪。一臉正經地問,“噯,有什麼新聞?最新的!”趙建遠這樣問老廠長,又亮著臉的朝大家看看,以示不俗。
    “嘖嘖,你看你,你看你,一杯茶也沒有。”
    趙建遠就拿過桌上一杯水往老廠長麵前重重一擱,說:“說!”
    老廠長注視著他的喝了一口,放下,慢吞吞的,然後開始。他的聲音既輕又似有點神秘:“不滿你說,消息倒有,十二點的,怎麼樣?”他盯著趙建遠。
    “嗬,消息靈通人士嘛。——這我佩服。”
    “老廠長,科室支部黨費交哪兒?”許金寶問。
    “去,去。”趙建遠朝許金寶揮了揮手,轉過臉來對許金寶說,“你算哪號子黨員,黨費往哪兒交?虧你講得出!”
    “放你娘的狗屁,這畜牲!”許金寶罵道。接著又笑道,“哈哈,這畜牲,我們不是剛轉了支部麼!”
    “六個月不交黨費,作自動離黨論處。”老廠長說。
    “三個月了。”
    “別理他,叫他交給我好了,我也好入……。去,去,滾一邊去!”趙建遠製止住許金寶。轉向老廠長,“來,來,講講,好消息別放餿了。”
    可許金寶沒轉過來,還說:“我這是要事……”
    “你煩不煩哪?要事要事要個屁事,你這號子人,早就好離黨了,沒開除你是你福氣。——別理他,來,講新聞。”
    許金寶就笑著無奈地用手指指指趙建遠,搖了搖頭。
    這時,老廠長眼睛一翻,有點故弄玄虛地沉默了一下。然後,吐出兩個字來:
    “班子!”
    “班子”這兩個字一吐出,大家立即被抽緊了一樣,由散漫狀集中起精神來。趙建遠就睜大眼睛,明白了,著急地問:“定了?”
    “嗯,定了!”
    “怎麼定的?”
    “紙……”老廠長要紙,他要寫。
    趙建遠拖過一張紙,放在老廠長麵前的桌子上。老廠長接過筆,開始在紙上寫了幾個非常僚草的字:頭,老;付(以下幾個字看不清);總,賀;左右(又看不清)。
    趙建遠瞪著疑問的眼光,好象在思索。房間裏其他的人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林又然也正在左看右看,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林又然是個普通工人,調來這廠才兩年,平時不活躍,理不清這廠裏的許多複雜的事。到這檢驗組也才一月,卻已卷入到這廠裏的糾紛之中。他現在把廠裏的有頭有臉的人物一一想了個遍,想來個對號入坐,但除了“總,賀”他明白之外,其餘的他一概不明白。尤其是那個“老”,他不知道是誰?是總支書記——蘇忠柏嗎?還是廠長——潘誌輝?或……?他想著一個個可能可以當第一把手的人,卻還是不明白。
    “明白?”老廠長望著趙建遠問。
    “這?”趙建遠點著“賀”字,似乎有點疑惑。
    “賀工。”林又然說。
    “喔喔喔,你看,他都明白,你呀你!”
    “不是,”顯然,趙建遠並不是不知道這“賀”是賀工。他隻是不明白其他,他點這“賀”字,是表明他當時心不在這裏,隨意一點而已。現在轉了過來,就說,“來,我試試,我來寫一遍,你說:‘幾上幾下?’”
    “三上三下二提。”
    趙建遠在紙上寫下:“三上”。又在三上下麵寫下“三下”。再下麵寫下“二提”。在三上傍寫上“老”字。
    “什麼‘老’”?林又然問。
    “癆病!”
    “老病是誰?”
    “哈哈哈!”大家全開心地笑了起來
    “是這樣?”
    老廠長點了點頭。
    趙建遠接著寫下去:“賀,潘”;在三下傍寫上“孫、胡、童”。寫完,他問:“是這樣?”
    “怎麼是這樣?你再看看,有字天書你都認不得了?”
    “哦,”趙建遠把“潘”字劃去,把他寫在三下傍。
    “對羅!”
    “這樣?那……那誰上呢?”趙建遠又不懂了。
    “來,來,”老廠長把筆接過,說,“我來畫個八卦圖”。說著,他畫了個圓圈,打了四個叉,分成八格“大小金剛各占一個,多一個算我的。趙錢孫李,王二麻子……”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空格裏添上下麵幾個字“蘇、周、賀、潘、胡、童、王、鄭”。
    林又然一看到這幾個字,臉色就變了。他終於明白了,癆病是誰?
    “會是這樣?”趙建遠不信。他一把拉起老廠長說,“走走,到你那兒去。咱倆好好談談,我真的是搞不懂了。”
    “老廠長……”許金寶一把拖住老廠長,“黨費?”
    “去你媽的黨費!”趙建遠把許金寶一推,笑罵道,“交你媽的屁黨費!”拉著老廠長就跑了。
    二、
    這是八五年春,這是一個鑄造廠。
    這個廠如今到了一個關鍵時期,那就是它的領導班子要進行改組。當然,這不是說是因為它的經濟效益不好,而是因為當時的大環境如此。那時正好各個廠都在進行新老交遞,讓一些年富力強的年青人上去,以適應新的形勢,來推行改革。新的形勢需要新人,改革更需要新鮮血液。在這樣的關鍵時期,這鑄造廠裏的所有人從各自的利益出發,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些利益派別。這派別有些分得很清楚,有些分不清。有些是把自身利益和廠的利益結合在一起的,有些則純粹是隻為自身利益的利益集團。
    現在,各種小道消息到處傳,尤其是局裏的消息。局裏到底怎樣改組這廠?誰也摸不清。因此各派都在加緊活動,暗中較勁。每一個人都在窺視,或堅持,或放棄;是一搏,還是韜誨:都不一而足。
    剛才撿驗室的一幕,就是這種情形的反映。
    這個廠被總支書記蘇忠柏搞得烏煙瘴氣,他掌握著大權,任人唯親,拉一幫人,打一些人。凡是與他意見相左的,他就想方設法去排擠打擊,引起人們的憤懣。也正是這樣,他在廠裏的勢力很大,可以左右一切會議,總支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他又喜歡吃點占點,尤其是好色成癮。這方麵的事,廠裏傳得沸沸揚揚。據說,他和一女工通奸時,被人撞見,他以提拔封了那人的口。因有一事,叫人無法解釋,在這個鑄造廠,沒人敢頂撞他,唯有這車間主任,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車間主任敢頂撞他。而且他還得向他讓步,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圍繞著他形成了一派,也就是這個廠的當權派,這一派包括大部分中層幹部和一些有所企圖的人。另外,這個廠還有三派:一派是廠長派,也就是廠長一派,這一派勢力最小。潘誌輝是一個有點愚腐的人,他來到這個廠又不久,除了幾個從他廠裏調過來的人之外,他叫不動一個人,本來算不得一派,因他是廠長,算一派。一派是羅派,也就是幫派。這一派是以原廠長羅國明為名的一派,是真正的一派。這一派人在文化大革命後期站錯了隊,受到審查靠了邊。他們在廠裏原來是當權派。這一派人很複雜,既有勞動模範,也有真正的幫派分子,但現在失了勢,按說形不了一派。但他們在廠裏有影響,在思想上有抵觸,尤其是對蘇忠柏有仇恨。蘇忠柏在羅國明當權時,曾是羅國明的心腹。打倒四人幫之後,他反戈一擊,欲置羅國明以死地,而得到擢升。這一派表麵上是散的,心卻一致,是一股暗中的力量。還有一派就是反蘇派,這一派其實不能算派,他們是一些技術人員和一些對蘇不滿的人,看不慣蘇忠柏的為非作歹,和他一直作著鬥爭。由於經常受到蘇忠柏的打擊排擠,也常常受到蘇的拉攏,終因道不合,而形成了對立。這一派人是鬆散的,卻是最有力的,和蘇的鬥爭主要是這一派。這樣,在這個鑄造廠就有四派。但,後三派在反蘇上雖說隻有反蘇派一派是公開的,但其餘兩派顯然在心裏是同情他們的,因而也可以說是兩派。
    三、
    三點鍾的檢驗室,林又然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抄宣化生鐵的化學分析報告單,準備送交技術科。他今天的心不能平靜。這時趙建遠鐵青著臉地回來,他一開門,看到隻有林又然在。就憂心忡忡地說:“看樣子,老蘇要上了,這癆病!”
    “到底怎麼樣?”林又然著急地問。
    “你不是全看到了,老蘇上,上個星期我就聽到了風聲。”
    “可我怎麼一點也沒聽到?”
    “這下可好,他已傳下話了,說這次廠裏有二十個人在整他……”
    “他敢這樣?”
    “當然原話不是這樣。二十個?可我怎麼也數不出來。我夫妻,你夫妻,小李兩夫妻。老姚,沈曉雲,田素英,夏知平兩夫妻……,數來數去,也就十來個。”
    “陸惟清夫妻……”
    “唉,對,還有……”
    林又然不想說這個,他一想到老蘇又要上,就來氣。他怎麼也想不透,象老蘇這種人,怎麼就扳不倒?如果他在社會上,象他這樣五毒具全的人,夠得上判刑了。可在這裏,在這廠裏,也許不是,在局裏,他關係網織得好,就倒不了。他想起了蘇忠柏,想起好象不是這一次,已有好幾次了,不斷有人到局裏去告他,可他就是一點事也沒有。現在,又是這樣,向局裏反映他的所作所為的人不斷,可也沒有觸動到他。反而是在廠裏流傳著一些謠言,說幫派分子企圖反攻倒算。潘誌輝企圖奪權,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企圖利用這種形勢來達到他們的個人目的……。一時間,有些收斂的蘇忠柏又趾高氣揚起來,似乎已是大局已定的樣子,甚至連那樣的狠話都敢放出來。“一切都得憑實力!”林又然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仿佛才明白了曆史,明白了曆史上為什麼總是奸佞當道?為什麼總有結黨營私?概莫能外。但事情已到了這一步,後悔也來不及,就心一橫,說:
    “搞他又怎麼樣?叫他來,當他的麵,我也敢說。什麼東西!”
    “怕?怕他什麼?”趙建遠說,“大不了下車間,又不是沒幹過!老子幹得了。隻是,怎麼會搞成這樣?我真不信!”
    趙建遠,林又然都是反蘇派,剛才趙建遠數的那一串人名也是反蘇派。這一派人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結派,他們有些清高,有些不屑於權謀,所以他們沒有什麼來往,彼此不通氣。他們各有各的朋友,就象剛才,趙建遠和老廠長說的話,林又然聽不懂。林又然和機械工程師田素英說的話,趙建遠也聽不懂。他們和蘇忠柏的矛盾固然有看不慣的成份,但還是個人的恩怨大些,趙誌遠在蘇忠柏手裏受過處分,原因也是趙不好,他未婚就和老婆睡了。這在當時,是道德品質問題,因此在蘇的手裏,一直得不到重用。林又然呢?林又然和據說是蘇的情婦吵了架,這一吵,就和蘇結了冤。但他好就好在他老婆是高幹子弟,所以蘇並不虧待他,在這關鍵時刻,還把他安置到了檢驗組。但林又然和他老婆就是因此看不慣他蘇忠柏。
    聽趙建遠這樣一說,林又然不由得恨上心來,他恨反蘇派這一幫人太無能。由於氣憤,就對趙建遠說開來:“這樣,怎麼會不這樣!當時,我就對我老婆說了,叫她去說,放鬆不得,叫沈醫生(沈曉雲)和郭知平的老婆把蘇向她們索賄和調戲她們的事告上去。可老姚(工會主席)對我老婆說:‘這事不大有證據,是兩人間的事,怕……。’沈醫生和郭知平的老婆也是這想法。我老婆說:‘既然是真的,就不怕!’老姚卻說:‘這次老蘇一定下,篤定。’我那位說:‘這事一天不宣布,就不能算數。我的活動能力有限,你們活動能力強,就多跑跑,到局裏去’。可他們就是不聽,你看,果然不幸被我所言中。現在好了,這下好了,等著穿小鞋吧。全都認為打包票了,怎麼這麼幼稚?這是政治鬥爭啊!”
    趙建遠對林又然翻了翻白眼,他根本不相信林又然有這頭腦,認為他在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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