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箋  菊花箋(七——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67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七、
    還沒到家,林華藝就和我商量怎樣對付傅麗莎,可是到得家來,卻一樁也不起作用。傅麗莎好象統忘卻了,她得意地報告了她今天一天的快樂,並說,胡連陪著她來著,說:
    “我所走過的地方,鮮花盛開,百鳥歌唱,空氣象蜜一樣香甜,湖水就象醴泉一樣噴湧,人們的說話,都如唱歌一樣好聽……”
    “你又幻想了。”我說。
    “怎麼是幻想呢?你不知道我是個最講究實際的人麼?”
    “但實際到底沒有給你快樂過,所以你就倒向幻想了。”林華藝說。
    “說得好,說得好,老林的話從來就是不中聽的,這次例外了,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傅麗莎說著,用手扶著眼鏡地快樂地笑起來。這時,萍萍來,告訴我胡連來過,說請我們看電影。我們問她:“票呢?”萍萍卻搖了頭。傅麗莎忙把萍萍拉開,說:“票沒有放下,叫我們到西湖電影院去等著。”
    “什麼電影?”
    “電影名極新穎:《空的銀幕》《受騙的狐狸》。
    “去去!”我不相信。
    “騙你們不是人,準七點。”
    “極好,”林華藝跳了起來,一把摟著傅麗莎說,“已有一年多沒看電影了,這是一個天大的好事。”
    我想起許映竹,問她還去不去她家?
    “幹嗎還去呢,你不看看這電影多迷人,要是放棄這麼好的電影,那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
    “所以你的諾言就不算數了?”
    “請你不要這麼冷酷,我的難忘的朋友,不要在這樣快樂的時候,給我們的心投上一層陰影,我們都不是聖徒,許多誘惑我們都是抵擋不住的。”
    “可憐的人!”我歎息了。於是我們匆匆地吃了飯。傅麗莎和林華藝就打扮起來,我也高興得直打圈。隻一會兒,我們就象是從魔鏡中跳出來一樣,變得美麗起來。林華藝還唱了一支《列寧山》。傅麗莎卻很正經,一付不苟言笑的樣子。我關照了小妹萍萍一聲,就跑了出去。在門口處,鄰居那老太婆又嘀咕了一句:
    “又去尋什麼孽,叫人家替你們看門不成!”
    林華藝回轉身來,想和她吵,我拉住了她。
    八、
    到了西湖電影院,我們不僅胡連沒找到,連傅麗莎也沒有了,才知中了傅麗莎和胡連的圈套。
    我笑著說:“真是《空的銀幕》。”
    林華藝叫道:“兩隻受騙的狐狸。”
    這一回受騙是極不應當的,在這個時候,哪來這麼新穎的電影?可見我們天真的程度。現在,到哪裏去呢?於是許映竹的形影就鑽了出來,我說:“去許映竹家。”林華藝則好象本來就是要到許映竹家去一樣,她說:“難道我會哪樣不守信用?”
    許映竹家熱烈地歡迎了我們。許伯母老多了,一種難言的隱痛刻在她那慈祥的臉上,亡夫的慘痛象一陣狂風,吹過她的風燭殘年,她的生命搖曳著,似乎就要被撲滅。她一手拉著林華藝,一手攏著我,好象非常感激。我們問起許映竹。她說:“出去了,還沒回來。”言語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悲苦。
    我們沉默著,打不起精神。命運之神,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張開它那灰色的大氅,覆蓋著我們這片苦難的大地。我們不是懷著悼念之情而來的嗎?而這悼念之情,又有些悲憤和自憐。這些融入我們的心,使我們為自己的父母而擔憂。在白天無拘束的瘋勁裏,我們年青了;而現在,皺紋則爬上了我們的額頭:我們哪曾有過快樂?隻不過是自暴自棄罷了。
    許伯母仔細地打量著我們,她慘淡地一笑,說:“看到你們,我就感到正義還未泯滅。”
    聽到一個長輩對我們所作出的評價,我們的心都跳了,我們決計不辜負她的期望。
    這時許映竹回來了,她從來沒有這麼失望過,甚至對母親也沒有發出一句話,就仆到在床上,抽泣起來。
    “唉,老天,造什麼孽喲?”許伯母失神的臉在顫抖,看到自己的愛女所受到的委屈,她既感到哀其不幸,又感到怒其不自尊。她感到自己做母親的,是多麼的不應該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她歎息著,眼淚都抑製不住了。我們也明白了。
    林華藝叫道:“我們去找那個餘向東去,這勢利鬼,哪裏還算人?”
    我搖著許映竹,說:“算了,我們的生命還沒有走到盡頭。“
    許映竹搖了搖頭說:“我不怨他,我們都是明白人。
    這“明白人”一辭,剌痛了我們的心,今天許映竹的遭遇,也許就是我們明天的遭遇,一個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的家屬,他的政治生命是完了,那麼,他的生活之路也算是絕了。
    “走吧,找他去!”林華藝顯然是受了剛才的鼓勵而勇敢起來,我也為朋友的命運而忘卻了自己的無能,我們甚至連一杯茶也沒喝,就走到了大街上,朝餘向東的家走去。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