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身體與心靈都疲憊不堪。
    連夢中，也不得輕鬆。
    像被什麼拉著不停往下扯一樣，沉沉往下墜。
    不停往下，卻墜不到底。
    真的撐不下去了。
    從簡炆死的時候起，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我不堪重負了。
    太累了。
    我已經醒了，卻不想睜眼。
    我知道是梵褚抱著我。
    我不想見他。
    他傷了湮炙。
    可我也有份。
    怎麼會這樣。
    不願意說話的我閉著眼，腦中亂哄哄的。
    似乎亂糟糟塞了很多，又似乎空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
    到底是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到了。”梵褚停了下來，我睜開眼，發現我們來到的地方是甄羅城的上空。
    我們的腳下恰好就是熙熙攘攘，祥和繁華的甄羅。
    這裏的人，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樣，平凡又忙碌。
    過著塵世中簡單卻幸福的生活。
    這是我身為甄羅的守護神必須守護的生活。
    可我自己，卻如此疲憊了。
    為什麼我自己，不能簡簡單單的活下去。
    不，我本來就快死了。
    梵褚將我放下了。
    我立在空中，和他麵對麵站著。
    眼中迷迷蒙蒙，不知看到了什麼。
    他也沒說話，看著我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簡單。
    似乎隻是想看看我。
    有風吹起，卷走兩人間的所有沉默。
    “父親……”我的聲音被風吹散，飄渺不知所處，“我好累……”
    “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如此多的痛苦……”
    “為什麼這些人都沒有做錯，卻要遭受如此的命運……”
    “我怕我撐不下去了……”
    “迦南——”
    梵褚伸出大手摸我的頭，就像我想象中任何一個溺愛孩子的父親。
    他的聲音很溫柔，卻很有力量。
    “你以後還會有漫長的讓人絕望的時間。”
    “你還會遭遇各種各樣，讓你難以忍受的痛苦悲傷。”
    “它們都會讓你難受，讓你痛苦，在你柔軟的心上，劃下尖銳的痕。”
    “你要記住，你不能輕易被它們傷害，你要將你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藏進最堅硬的殼裏。”
    “我曾經對你說過，勇氣，力量，光明與正義，所有這些，都來自一顆無畏的心。”
    “而一顆能夠麵對任何艱難險阻的無畏的心，它一定是用最冷硬的殼，護住最柔軟的內心的。”
    “這不是讓你不愛，不是讓你對這個世界冷漠，隻是讓你少受傷害。”
    “隻有這樣，你才能正視生命中出現的每一次苦痛經曆，正視眼中見到的每一個無可挽回的悲傷命運。”
    “你才能不被這個世界的沉重負擔擊垮，你心中無畏的力量才能長久。”
    “你才能小心翼翼保護自己心中最珍惜的那些柔軟感情不被傷害。”
    “這才配做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你要記住了。”
    他的這番話，此刻在他麵前仍然像個孩子的我不能完全明白。
    我以為我就要死了，也不打算明白了。
    可突然有一天，我到了一個位置，一個身邊沒有任何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站在最高處的位置，我環視四周，隻見白茫茫一片，不知怎麼，這番話又出現在了我的腦海。
    頃刻頓悟。
    徹徹底底的頓悟。
    隻是那時，這個世界，已經換了人間。
    梵褚的手已經撫到了我的臉頰，他深紫的眸定定看了我半晌，突然湊過來，吻了我一下。
    落在唇上的吻。
    隻是蜻蜓點水般的淺吻。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說，“每次讓你吻我，你都是這麼敷衍，漸漸的，沒有味道，就成了我的記憶中，你的吻的味道了”。
    我沒有推開他。
    隻是唇與唇的一次觸碰，沒有任何旖旎的味道。
    讓我苦悶的心，漸漸平靜。
    雙唇分開後，兩兩相望，我一片清明，他深不見底。
    兩個人的世界中，他的聲音低低的，幾分自嘲，幾分慨歎。
    還有無能為力的挫敗。
    “我對你說的這些，其實我做不到，可我希望你能做到。”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原來我不行。”
    “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消失在我麵前。”
    “是真正的消逝，再不留一點痕跡。”
    “從此連一點奢望都不能。”
    “這樣的痛苦，原來我也受不了。”
    從心底發出的聲音染上了一層近乎虛幻的色彩，他的眼神，是決絕而痛苦的。
    “接下來我要做的，是你絕不會願意看到的。”
    “身為萬神之王的我一直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
    “我也知道從你當初選擇為他犧牲的那刻起，你就已經注定了消失的命運。”
    “神靈之間的轉化，是神界最大的禁忌，因為它顛覆了神界的秩序。”
    “這是我不應該改變的。”
    “可我也有無論如何也放棄不了的東西。”
    “對不起，迦南。”
    他突然伸手，一把將我抱住，話語的氣息帶著灼熱的溫度，仿佛已經在心底藏了很久了。
    “其實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活不了了，我卻還一直想著讓你做回那個耀眼的樣子，隻是因為我想再看看當初那個像太陽一樣的曜而已。”
    “我也隻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而已。”
    “對不起。”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下定決心。”
    “如果不能被你所愛，那就讓你無論如何也忘不了我吧。”
    “不要恨我。”
    在我對他的話語有所反應前，眼前驟然一道白光閃過，他已經讓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