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揣摩梵褚的話，半天沒出聲。
    “假如你說的是真的——”許久艱難開口，“那麼曜回來後，我會消失嗎？”
    我，迦南，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記憶嗎？
    從此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不。”堅定的語氣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你就是他，你現在的經曆，也是曜經曆的，就算完整的曜回來也不會被抹殺。”
    “那麼，那個靈在哪裏？要怎麼才做能靈身合一？”
    現在我隻希望能將一切弄清楚，不管自己是不是曜。
    “你的靈體，雖然還在這個世界——”梵褚攝人的紫眸染上深深的痛楚，“不過已經碎了。”
    “碎了？！”
    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靈身合一完整的曜才會回來嗎？！難道他永遠也不能複原了？！”
    晴天霹靂！怎麼能這樣！？太陽神曜從我進入這個世界起就一直如影隨形地影響著我的一切，現在居然聽說他其實永遠也不能複原了，怎麼能這樣！？要是曜永遠回不來那他怎麼辦？！他那麼愛曜！
    梵褚聞言，眼中翻湧起複雜情感，最終晦澀開口。
    “……不一定。”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複原了。”
    “你就永遠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吧。”
    “沒有靈力也不要緊，反正我會一直保護你。”
    “至於當年發生的事情，就讓它被時光掩埋吧。”
    那張冷峻深刻的臉露出認真深情的樣子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沉迷。
    將梵褚所有的話細細整理一遍，我唇角勾起一絲苦笑，“你的意思是，我是曜的軀體，一千七百年前被你送走，現在回來了，可他的靈體已經碎了，所以基本上他很難複原，是不是？”
    “是。”
    “既然他很難複原了，那我很可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了，沒有他的記憶，他的靈力，那麼——”幾乎是無力的語氣，“你讓我怎麼相信我就是他？”
    “你讓我怎麼以迦南的身份相信我就是曜，一個我甚至完全沒見過的神？”
    “你不需要以迦南的身份相信你是神。”梵褚居然笑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就行了。”
    “你需要做的，隻是給自己改個名字。”
    “你以前一直叫自己迦南，現在你叫自己曜就行了。”
    ……真的隻是改個名字這麼簡單？
    我還在床上坐著，梵褚已從地上起身，“你回來的真巧，過不了幾天又是諸神議事的日子了，到時候去見見他們吧。”
    “他們？”我沒反應過來。
    “愛神海神戰神夜之女神複仇女神酒神睡神死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神，名字我都忘了。”
    ……居然有海神洬，看我不整死他。
    “在想什麼？”梵褚見狀湊過來，表情玩味，“你以前也這樣，每當你想整人時，眼睛就會特別亮。”
    ……我隻好垂下眼。
    瞥到無名指上熠熠發光的戒指，即使在白天，它也有一種穿透日光的清冽魄力，無意識地輕撫著它，我遲疑開口，“當年發生的事情，湮炙知道嗎？”
    “不。”梵褚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惋惜，又或者，隻是單純地回憶，“因為那時，他剛和你吵了架，等他回過頭想找你的時候，你已經消失了。”
    ……他剛和你吵了架，等他回過頭想找你的時候，你已經消失了。
    這隻是梵褚口中一句平常的話，聽在我耳中，卻是一個悲傷欲絕的故事。
    他那麼愛曜，卻這樣錯過愛人，甚至最後的相處隻是一場爭吵，他心中留下的，該是怎樣刻骨的傷痕和無止盡的悔恨？再想起那晚他幾欲瘋狂的質問“你還在怪我嗎”，我隻覺一陣刀絞似的心痛。
    “你總是這樣——”驀然被擁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頭頂響起的聲音是帶著無能為力的歎息，“對他的一切都特別敏感。”
    “卻從來不會注意到別人的感情。”
    ……我以後會時時注意的，不然被偷襲了怎麼辦？
    梵褚終於走了，他是萬神之王，肯定有一大堆事要處理，留下我一個人還賴在床上。
    其實我在想事情。
    靈身分離，靈身合一具體是什麼我還是不懂，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當初，是梵褚將曜送走的。
    人界一直流傳，當年梵褚將曜重傷後，曜就消失了，難道就是那時梵褚將他送走的？為什麼呢，如果梵褚是愛曜的，為什麼會將他重傷？又為什麼情願忍受千年的相思之苦也要將他送走？梵褚說曜的靈體已經碎了，是那時被他重傷導致的嗎？還有，當年湮炙和曜為什麼會吵架？
    最關鍵的是，我到底是不是曜？
    以我的個性，就算我真的是曜，也隻有等到完全複原，想起一切的時候才會相信。但靈體已經碎了，怎麼才能完全複原？
    苦惱地直歎氣。
    “殿下請更衣。”脆生生的女音憑空響起。
    我像瞪著天外來客一樣瞪著麵前突然出現的女的，猛然記起她就是剛才那個落跑的侍女！
    臉“刷”地紅了。
    發現我臉紅了，她的臉一下變得比我更紅，聲音低低地又說了句：“殿下請更衣。”
    ……“殿下”這兩個字聽起來真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