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到底？堅持到底談何容易？
    在聶堯澤再遇言葉之前，他幾乎要放棄了——那段年少時候的愛戀。13歲的自己，清晨騎車經過言葉家，小小的言葉在花園裏，正給太陽花澆水。
    一朵朵紅豔豔的花，一個紅撲撲的女孩子，聶堯澤覺得這是每天最好的風景。不過，言葉並不知道聶堯澤的存在，即使偶然的眼神交會也沒有發生過。
    在聶堯澤第三十次經過言葉家的時候，太陽花開了一茬，他卻還沒有找到任何機會，跟女孩說“hi”。說真的，聶堯澤有點著急了。因為父母出國一個月，家裏無人照顧自己，父母便把自己送到叔叔聶正清這裏。而今，父母回國了，聶堯澤自然要回去。
    又是一個早上，露珠還在太陽花瓣上滾動。聶堯澤終於停在了柵欄旁，朝霞裏，屬於少年的朝氣襯得他神采飛揚。客觀上來說，聶堯澤神采飛揚；但是從主觀上來數，當時的聶堯澤懷裏就像捧了一個炸藥包似的，覺得再不說話行動，就要炸開了。
    聶堯澤說道：“這是給你的。”說著，一幅畫遞了過去。這是展亦淩自己畫的畫。
    言葉很驚訝，眼前的這個男生，自己並不認識，直覺地拒絕道：“我不要。”
    聶堯澤把畫放在籬笆一側，騎上車就走了。留下言葉一個人，手持花壺，對著自行車遠去的方向發愣。
    立了半響，目光方移向，靠在籬笆上的畫。一米見方的大小，一個穿嫩黃衣裙的女孩，站立在漫山遍野盛開著的太陽花裏，衣袂翩飛，目光望向藍天白雲的遠山。構思並不精妙，但是色彩的絢爛，畫中貌似自己的女孩，以及每天澆灌的太陽花，徹底征服了言葉。
    言葉再舉目向男孩離去方向望去，男孩早已經沒有了蹤影。言葉心裏有了小小的期盼，希望那個男孩能夠再一次出現在花園旁，不過再也沒有出現，因為當晚聶堯澤就被自己的父母接回了北京。
    言葉把畫掛在了自己的書房，這個署名為“澤”的畫作作者，成為了言葉少女夢裏的男主角。可惜，主角一直沒有出現，直到言葉到了大學，遇到了展亦淩。
    言葉記住了“澤”，卻不知道聶堯澤。
    言葉希望展亦淩就是亦舒，可是展亦淩怎麼可能僅僅是亦舒呢？
    在這些錯誤中，愛情到底會走向那個方向？沒有人知道。不過，聶堯澤在餐廳偶遇言葉時，忽然覺得生活太厚待自己了，又把太陽花送到了自己麵前。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言葉驚訝地發現，隨著教授走進來的一群男生中，竟然有昨天在餐廳佯裝逼債的冷酷男孩。
    “同學們，早上好。請大家歡迎來自東吳大學的同學們，他們作為交換學生，將要在這裏學習生活一個月左右。請他們自我介紹一下，同時他們也會宣布在此期間的partner，共同完成由我規定題目的一篇論文。”
    言葉覺得奇怪，怎麼逼債的演員成為了交換學生了，真不知道尤淑是通過什麼渠道找來的。如果他被展亦淩遇見了，那麼自己的謊言不就搓破了？不會，不會，我現在是言葉，不是葉子。碰到了，又有什麼關係。
    想著，就輪到聶堯澤自我介紹了。“大家好，我是聶堯澤。因為喜歡貴校的學術氛圍，所以申請來這裏學習，請多多指教。”話音未落，坐在前排的幾個女生臉就紅了。聶堯澤淡定的眼神，表情冷區，卻又明光四射，很難讓人直視。
    聶堯澤繼續說道：“言葉同學，做我的partner，好嗎？”是問句，卻似乎又不是問題，聶堯澤誌在必得地把目光掃過一個個人頭，隻落在言葉的身上。
    “啊？”言葉抽氣。
    “你不敢嗎？”
    言葉不明白，這莫名其妙的挑釁因何而來，但是已經嘴硬地說：“有什麼不敢？”
    “很高興認識你。”說著，聶堯澤就快步流星地走到了言葉旁邊，坐了下來。
    言葉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勁來，昨天是演員，今天就成為partner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禁低語問道：“尤淑，在哪兒找到你的？”
    “我不認識尤淑。”
    言葉更是摸不著頭腦。“昨天你扮演了討債鬼，不是尤淑請你來的？”
    “討債鬼？”聶堯澤不禁笑了，這一笑，周圍的氣場立即不同，不少女生的目光掃了過來。不過，這笑轉瞬即逝，言葉幾乎覺得根本不曾出現，因為聶堯澤下一句話是：“我的確是來討債的。言葉同學，你要把你欠我的都還給我。”
    “你果然是討債鬼。表情和語氣都一模一樣。”言葉認定他就是尤淑請來的。
    老師開始上課了，兩人不再說話開始認真聽課。
    課間休息，言葉起身離開，聶堯澤跟在了她的後麵。言葉不禁怒道：“你不要跟著我啊！”
    “你是我的partner，你要對我負責。”聶堯澤道。
    表情多變，讓言葉忍不住笑了。“我要去女廁所，你也跟嗎？”
    聶堯澤看著言葉走了出去，目光才轉回到教室。自己的同學們似乎跟partner們都相處得很和諧啊。我的太陽花，我等了這麼久，我應該能聞你的芳香了吧。——腦子冒出了這句話，聶堯澤一陣惡寒。唉，變態老媽的中文荼毒，到底還是逃離不了啊。
    等言葉回來，在位置上卻沒有見到聶堯澤。看看其他從東吳大學來的學生都在，言葉不禁奇怪，不過她沒有說什麼，隻是坐著，不一會兒便上課了。直到下課，聶堯澤都沒有回來。
    言葉以為聶堯澤真的會一直跟著自己，之前還有點忐忑，所以下課的時候，就借去洗手間避開了聊天，如今連蹤影都不見了，言葉樂得輕鬆。一下課，她就去找在另一個教室上課的尤淑。見到了尤淑，徑直就說：“你昨天怎麼找來那些討債鬼的？”
    尤淑沒有回答，卻說：“我們先去吃飯。”拉上言葉，就想走。
    言葉說：“著急什麼？我今天遇到討債鬼了。”
    “言葉！”尤淑聲音大了起來。
    “怎麼了？”
    尤淑擠了擠眼。言葉方覺悟過來，因為她看到展亦淩就站在尤淑不遠處。一陣尷尬，隻好向展亦淩打招呼：“Hi。”
    卻見展亦淩正色道：“你是葉子，對不對？”
    算得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碰上門去，再不大方承認，日後方更奇怪。“是的。昨天對不起……”
    “你不用解釋了。你這種大小姐，何苦來玩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呢？”說著，扭頭就走。
    言葉一把拉住了他：“對不起，是葉子，我知道亦舒是你以後，很忐忑，不知道如何和你相處，所以才用了那樣的計策。我沒有什麼惡意。”
    “你解釋完了嗎？”展亦淩冷聲道。
    平日裏溫和的展亦淩，忽然間變得這麼冰冷，一時之間，言葉說不出來話來了，不自禁地放了手。倒是一旁的尤淑，道：“展亦淩，你什麼意思？你別忘了，可是言葉送你到醫院的。”
    展亦淩一言不發地走了。
    “言葉，別生氣。”尤淑輕聲安慰道。
    “他應該生氣。葉子不會欺騙亦舒。”言葉平靜地說，“我們去吃飯吧。”
    言葉挽著尤淑從前門走出了教室。誰也沒有看見，聶堯澤倚在後門。
    聶堯澤一直覺得奇怪，昨天去餐廳吃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念多年的言葉，和一個男孩坐在一起，而那個男孩對言葉的愛慕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而今天又是同一個男孩，不理會言葉，離開。當聶堯澤看到言葉拉住對方的時候，聶堯澤幾乎想衝過去，那一切就像針刺進眼睛一樣，疼痛難忍。不過聶堯澤忍住了，站著不動，等待著事態的發展。在男孩一言不發離開了，聶堯澤不禁有點開心，最好這兩個人都不要再說話了。
    這些想法，對於聶堯澤來說，實在過於陌生。聶堯澤歎了一口氣，看著言葉離開，他走到了剛回答完學生問題的聶正清旁邊。
    “叔叔！”聶堯澤叫道。
    “小澤來啦！”聶正清笑道，“我們這就走吧。你嬸嬸肯定等急了。”
    聶正清本來可以留在更好的大學教書，但是當年因為妻子李冉想要回到老家工作，所以便一路從北京跟到了這裏。
    到了聶家，一打開門，就見到了李冉的笑臉。“可回來了？小澤，快來坐。”
    “好。”聶堯澤笑道。在外人麵前，聶堯澤不苟言笑，但是在自己家裏，聶堯澤卻是溫和的。聶正清的女兒聶樂樂曾評價，說：堂哥聶堯澤是害羞，所以在外人麵前就用冷酷包裝自己。至於這話對不對，聶家人觀點不一樣。
    大家坐下吃飯，聶樂樂也在。當年女兒生下來的時候，聶正清光顧著樂，把取名大事就直接簡化為“樂樂”了。或許是因為這名字的緣故，聶樂樂就是一個活潑開朗外向快快樂樂的女孩。
    “老爸，你看到展亦淩沒有？”剛吃下一口華，聶樂樂就問。
    “哪個展亦淩？”聶正清還沒有回答，妻子就已經反問了。
    “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班一個同學喜歡的男生，就在老爸班裏。”聶樂樂道。
    “剛進入大學，就開始追男生了？”李冉又問。
    “主要是展亦淩太養眼了，我們班女生整天談他，結果一個女生就得了相思病了。我這不是想要做一個好大夫嗎？從入學開始，就關心病人的身心建康。”聶樂樂學的是醫，“老爸，你看到沒有？”
    聶正清正想回答，李冉又接了話：“幹脆，你把照片拿給小澤看看，讓他評價評價。同年齡的男孩子，有發言權。”
    “好。”聶樂樂一聽，立即站起進臥室。
    “這孩子真是行動派。”李冉說。
    “還不是跟你學的。”聶樂樂的聲音傳來。
    聶堯澤聽著一家三口，更恰當地說，是母女兩個，不禁樂不可支，也想看看這展亦淩是何方神聖。
    聶樂樂拿了照片出來，遞給了聶堯澤。一看，聶堯澤有點苦不堪言，怎麼回事，才來兩天，這個男生的出場率怎麼這麼高。不到20個小時，出現了三次。
    “你覺得這人怎麼樣？”聶樂樂問。
    “挺好。”聶堯澤說。
    這樣的回答等於沒有回答。聶樂樂又問：“別的呢？”
    聶堯澤說不出話來了。
    “別為難你堂哥了。他又沒有見過。”聶正清說，“這男孩好不好啊，還是應該自己處過才知道。你們班同學聽風是雨的，沒有實際接觸，這不太正常。”
    “哪個偶像我們見過？”聶樂樂辯駁，“我們又不是要嫁給她。當然除了犯相思病的某君。”
    “你們真是……”堂堂大學教授，聶正清說不過自己的女兒。
    一頓飯下來，話題基本上都是圍繞展亦淩展開，聶堯澤苦不堪言，卻又覺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句句都認真地聽著。
    飯吃完，聶堯澤和聶樂樂一起回學校。臨走前，李冉遞了一把鑰匙給他。
    “這是家裏鑰匙。學校住不慣，就住到這裏。房間我都收拾好了。”
    “謝謝，小嬸。”聶堯澤接了鑰匙。
    “晚飯再過來吃。”李冉交待。
    “不來了，我們同學剛來學校，這幾天要跟大家一起多熟悉熟悉。”聶堯澤拒絕。其實，聶堯澤是在盤算如何接近言葉，住在學校，算是近水樓台吧。
    “好的。換洗的衣服都拿過來了，小嬸給你洗。”李冉又說。
    “不要了。學校有洗衣機。”
    “媽媽，你很煩啊！”聶樂樂站在一旁，等得不耐煩了，說道，“哥，我跟你一起回學校。我們快走。”話音未落，聶樂樂就拉上聶堯澤走出家門。
    走出家門，聶樂樂便說：“哥，你今天下午做什麼？”
    “去看看學校圖書館。”
    “那我跟你一起去。”言樂樂說，“然後，你跟我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
    “跟我一起去看看展亦淩。”聶樂樂眉飛色舞，“我實在好奇，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杯我們班同學傳得那麼神奇！”
    “的確神奇。如果我是男生，也一定想知道。”聶堯澤說，“不過我是男生，我就不參乎了。”
    “哥，你也隻有我這麼一個妹妹。”說起來，聶堯澤也隻有這麼一個嫡親妹妹。聶堯澤的父親聶正和隻有聶正清這麼一個弟弟，到了他們的下一代，也隻有聶堯澤和聶樂樂。“哥，你一定要跟我一起看看。我知道下午兩點，他有課。你跟我去嘛！”
    聶樂樂開始撒嬌。聶堯澤隻好無可奈何地同意了。遇到聶樂樂，聶堯澤常常會覺得無可奈何，小時候，僅大一個月的聶堯澤就開始做哥哥，即使是在聶樂樂先發育了，比聶堯澤長得高的時候，聶堯澤也不得不扮演哥哥的角色，甚至幫聶樂樂買過衛生巾。
    這天下午，聶堯澤隻好陪著聶樂樂去聽了大學語文課。展亦淩也在座的公開課。原來聶堯澤打算當天下午找言葉一起去圖書館，而現在莫名其妙地竟然做起偵探來了。
    聶堯澤和聶樂樂坐在最後一排。聶樂樂的看法是：坐在最後一排，視線開闊，什麼都能看見。的確如此，聶堯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三排靠著窗戶坐著的展亦淩。濃濃的書卷氣中，透露出來的不是文弱，卻是一種不可直視的英氣，聶堯澤不得不承認展亦淩確實挺帥。
    聶堯澤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展亦淩，更恰當地說，是根本沒有必要。誰知道，才來這裏兩天，就發生了這麼多烏龍事。正想著，卻見言葉徑直走到了展亦淩旁邊，坐了下來。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一個女生？”一旁的言樂樂低聲道。
    是啊，怎麼言葉又來找展亦淩。聶堯澤暗自思忖。
    的確，言葉並不是刻意來找展亦淩的，而是在早上沒有鬧僵之前，尤淑聽說他們兩個選了同樣的課程，替他們兩個約定。雖然之後不歡而散，不過並不妨礙言葉理所當然地坐下。
    展亦淩一動不動地坐著。上課的老師還沒有來，教室裏還喧鬧著，三三兩兩的人或站或坐著聊天，但是這一塊小小的區域，卻安靜得讓聶堯澤遠遠看著都沉悶。
    聶堯澤站了起來，向他們走去。
    “哥，怎麼了？”言樂樂不明所以，隻好跟上。
    “你坐著。”聶堯澤交待。
    言樂樂坐著，看著聶堯澤離展亦淩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自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不過聶堯澤沼的人，不是展亦淩，而是言葉。
    “言葉，我坐在後麵。”站定，聶堯澤對言葉笑道，好像兩個人很熟悉似的。
    不過，對於言葉來說，確是意外。一節課後就沒有影了人，怎麼到了下午又跳了出來。
    “我們坐後麵吧。”聶堯澤又說，說完，竟然就拉了言葉的手。言葉忽地被拉起，有點踉蹌，聶堯澤一把抱住：“小心點。”
    教室裏的人有不少看了過來。言葉臉紅，沒站穩，就推聶堯澤。聶堯澤待言葉站定了，才放了手。
    “走吧。”是不可推拒的命令。
    言葉害怕聶堯澤海會有什麼別的舉動，隻好拿了包，跟他坐到了後排。
    展亦淩坐在第三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