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淩檀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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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豉湖的四月總是下起綿綿細細的雨。淩檀閣裏總有兩人對坐飲酒。
“彌台,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
被喚作彌台的青年男子抬眼看向瀲灩的湖麵,神色迷蒙。他天青色的長袖廣服邊靜放著一把極不起眼卻極長的劍。他的眉線長而略淡,狹長的眼裏波瀾不驚,緊閉著的薄唇終於緩緩開啟,竟是極輕地歎了口氣。
他拿起那劍,極慢地拔劍出鞘。雪亮的劍鋒照亮對麵白衣男子的眉眼。俊逸的麵容出塵,若有似無的笑容迷惑人心。被雨水微微濡濕的發絲隨風飄起,淡雅如畫。“昭武老兒豈是你能殺得了的。”
彌台不看他,隻把杯中酒緩緩傾灑在長劍上,眉間含著一種叫做堅定的神色。“為了法蘭。”
外麵的雨開始大了起來,落在琉璃瓦上的清脆聲音仿佛古箏名曲般靜美婉轉。
“殘霄哥哥,今天不能去放紙鳶了哪。”嬌美的女聲從回廊那端響起。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揚起溫潤的笑容。“法荷,我們明天去。今天你就陪你彌台哥哥賞雨吧。”
髫年稚齡的少女身穿著層層疊疊的紅粉紗衣朝這邊飛奔過來。因為學習過輕功的緣故,隻覺翩然無聲,恍若一隻輕靈蝴蝶。
她徑直坐在殘霄的懷中,睜大黑亮的眼睛,問道:“明天彌台哥哥不陪法荷去玩麼?”
縱是冷淡如彌台,也微翹起嘴角,展露一個極淡的笑容。他伸出一隻手來摸了摸法荷的頭,溫暖的掌心抵著她的天靈注入陽熱的氣流。他看著法荷展露出享受的微笑,說道:“明天,我去見你法蘭姐姐。”
少女的眼中摻雜一絲驚喜,回過頭來問殘霄:“真的?”
殘霄被她可愛神色逗得笑開,語氣溫柔:“真的。”
“會把她帶回來麼?”法荷繼續問道,眉眼裏的欣喜難以自持。
“嗯……會跟她一起,一起回來的。”彌台停頓了一下,篤定地回答。
法荷心滿意足地閉起眼睛,趴在殘霄的臂彎裏。小巧的身體隨著呼吸安寧地起伏,就像浮在涉豉湖上的紅色花瓣。
殘霄的笑容有些苦澀。他和彌台對望的眼神裏卻有難言的默契。“這湖水真像法蘭哪。”
彌台低垂眼簾,天青色的衣袍隨風微擺,隱含溫柔隱秘的情愫。“啊,是啊。”
殘霄不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的摯友此刻一定在想念那個他最愛的女子。那個,讓任何人都難以忘懷的女子。
檀法蘭,曾經在這淩檀閣裏撫琴清歌,長袖旋舞的傾城女子。
她嬌豔美麗,仿佛光是她的容光都能照亮夜色。一顰一笑,皆如午夜幽蘭一般醉人心脾。
看似放浪形骸,實則淡泊名利。這清高孤傲卻不得不流落塵世的女子是如此令自己動心。
可她的那個唯一卻是自己的知己之交,尹彌台。
是啊,自己的這個朋友太危險。身背血海深仇,隻為取當朝宰相何昭武之命,之後一死即可。
他是如此的桀驁,憂鬱,深沉,而疏離。他是如此孤獨又狂熱。
他曾在這兒醉酒狂歌,飲劍起舞。掃平天下的肆虐氣概,無人敢靠近。那女子卻笑著抱琴相敬。彈起霸氣的十麵埋伏也有錚錚硬骨,鐵血豪情,絲毫不遜英豪。
彌台笑了。世間竟有人能懂他的狂,懂他的傷,懂他的身不由己。
從此之後,心心相印,以命相交。他們是沉默而無需言語的知音愛侶。
女子之後卻擺宴席,請宰相。一夜笙歌,豔華其絕。
宰相要她。沒有男人會不要她。她笑妖嬈,舞妖嬈。傳言床上的她更是殊色無雙。
委身承歡於年且六旬的何昭武,她豈是這般貪慕榮華富貴而摒棄其他的女子?她隻願以一己之力助他報仇,保他周全。
可那何昭武根本不是什麼等閑之人,富可敵國,挾製幼主。他誰都不信。在她舞劍之時,他早已看穿她想法。一刀紮進她溫軟的心窩,了結她命。傷妖嬈,血妖嬈。
自此之後,殘霄買下這淩檀閣,收養她唯一的親人。隻為慰藉那摯友的情傷,排遣他的寂寞。
彌台沉默良久,輕聲道:“原來什麼深仇大恨都抵不過她粲然一笑。她不負我,我豈能負她。”
遠處,一繡金暗紅大轎招搖而過。隔著雨幕都能看清的浩大陣仗,正是何昭武出遊。
彌台舉杯飲盡,默然起身。足尖輕點,即刻消失在空蒙雨幕中。
殘霄悠悠舉杯再嚐,眼中已如涉豉湖般玄靜無痕,淡然無波。
懷中法荷閉著眼眸,卻隱隱有淚意。彌台哥哥,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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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寫的很喜歡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