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狐未離 番外 鳳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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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大人的番外。偶是第一次寫番外,糾結了好久滴說.......)
梧桐,傳說中鳳凰獨棲之木。
從小,我就發現,父親獨愛梧桐。
他總喜歡在園中的梧桐樹下,無論是練劍,吟詩,喝酒,甚至連睡覺都不願回屋。
我對父親最多的印象,就是他站在梧桐樹下,仰頭望天的背影。
我曾問他:“父親,您為何這般喜歡梧桐?”
父親輕輕撫摸著梧桐粗糙的樹皮,淡淡的答道:“我的心在這裏。”
我不懂,就去問妹妹璃兒。
她玩弄著辮梢,眉頭緊皺,說:“娘也曾說過,爹爹的心不在她哪裏。”
我們兩個就肩並肩地坐在台階上,思索著。
突然,璃兒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哥,你說爹爹的心不會被那棵樹吃了吧?”
我用力敲了下她的頭,鄙視道:“你白癡啊,樹能吃人嗎?”
多年後,我才真正明白,璃兒沒有說錯,父親的心確實是被樹吃了。
這個答案,是遙告訴我的。
很小,我和遙,鏡塵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葉遙,當朝不受寵的五皇子。誰也沒有想到,他日後會成為九五至尊,除了一人――白皓尤,我一生除父親外,唯一佩服過的人。
月鏡塵,葉朝下一代國師。
至於白皓尤的出現,純粹是個意外。鏡塵說他是狐妖,從不信鬼神的我有點相信了。他太厲害了,我至今不知,他是如何讓一個才華平平,名不見經傳的皇子在兩年後榮登大寶的,可這是事實。
我已經忘了,原本不應交集的四人是如何相識的。隻是,我有點後悔,如果不認識遙和皓尤,是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減輕些。
遙他奪走了我所有的東西。
從我最愛的女人,到我最敬佩的父親,最後,是我最疼愛的妹妹璃兒。
宇文珍,與他成就一段佳話的女子。
幾乎沒人知道,她是我從小立誌要娶的人。
我永遠忘不了我們在梧桐樹下的相遇。
忘不了那天美得讓人迷惘的黃昏。
忘不了她的淡淡一笑。
……
遙成為皇帝後,我奉命去邊城抵禦連國的進攻。
出發的前一夜,父親在梧桐樹下等我。
他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滿麵愁容地問我:“徹,如果讓你在江山美人間選擇,你會選那個?”
“江山。男子漢大丈夫,當以江山社稷為重,怎可為兒女私情而誤了大事。”我答的很大聲。
父親慘淡地一笑,歎道:“你果然是我的兒子。”
我驕傲地抬起頭,堅定的與他對視。
我以為他擔心戰場上刀劍無眼,會傷了我。卻不知,我與父親一樣,錯過了唯一可以改變命運的時刻。
我曾無數次的想,如果我當時選美人,會是什麼結果……
那夜父親醉了,醉的一塌糊塗,連我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我熟知的那個頂天立地的父親。
“徹,保護好璃兒。”
“徹,你為何要生在軒轅家?我又為何要生在軒轅家?”
“徹,答應爹,別後悔你今天的選擇。”
“我選錯了,錯了。”
“要是我早些明白爹的話,就不會……”
他說了很多話,很多我那時不懂的話。然後,就反反複複地叫著一個名字,反反複複地說著對不起。
“珊兒……”
我當時隻想到了母親,她的名字中有一個珊字。
父親想得是另一個人,一個讓他後悔,牽掛了一生的女子。
我領軍出發了。
出發前,珍兒送給我她親手縫的平安符。
我告訴她,待我凱旋之日,定去榮平王府提親,娶她過門。
她笑了,和父親的笑分外相似。
我至今不懂官場上的重重潛在規則,可她,早在那時就做好了準備,作為家族的犧牲品。
宇文家是開國功城,以經商為主,自古便富甲天下。
隻是,宇文家子嗣一直不繁盛,幾經波折,才傳了下來。這一輩,僅有宇文珍一女。
皇家一直忌諱著宇文家,卻礙著這個王位和他們在朝中的勢力,不敢輕舉妄動。宇文家也明白,所以總是很低調,而且每過幾年就要大出血一次。
可是這輩不同,沒有嫡子,王位便沒人繼承,隻有收回。倒時,皇家缺的就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借口。
可我不知。
在我勝利回京時,遙親自迎接了我,還有,他的珍妃――宇文珍。
我覺得我的心裂了。整個歡迎宴上我都在喝悶酒,所有來巴結的官員都由風柳擋了回去。
風柳,北堂清,父親給我的兩個暗衛,我卻生生的將他們暴露在陽光下。
一個寒冷的冬日,我聽到了一個讓我幾近崩潰的消息:珍兒難產,母子雙亡。
那時,我不顧父親的阻攔,一路殺進皇宮,衝進天月閣。
血,滿地的血灼的我的眼睛疼。
早已對血麻木的我,竟有些畏懼。
第一次,我打了遙。一拳接著一拳,若沒有鏡塵的阻攔,我甚至懷疑我會弑君。
此後,我也喜歡上了梧桐樹。
鳳棲鳳棲。有鳳來棲。
我終於懂了父親的話,他一直都在等他的鳳凰。
他口中的珊兒,不是母親,而是母親的姐姐,葉遙的母親,當今的太後。
我沒有完成對父親的承諾,我後悔了,後悔當初的選擇。
我再次請旨出征。
在邊城,浴血奮戰,履立戰功,終於接替父親,成為了兵馬大元帥。
可歸京後我才知道,父親將一半虎符和羽林軍統領的位置交給了皇室。
這對父親,是一道催命符。
我歸京的第二日,公公來傳旨,宣父親進宮。我本想跟他去,可被攔住了。
若我知道,這是訣別,便是欺君,我也定會跟去。
足足一日,父親都沒消息。我急了,璃兒也鬧著要去外麵找。我沒攔住她。
我匆忙向管家交待了幾句,正欲跟出去,鏡塵來了,他是坐著馬車來的。
我皺了眉頭,如果沒記錯,他從不坐馬車。
在門口,鏡塵沒有下車,而是讓車夫將車趕進了我家的後院。
他依舊是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衣,上麵帶著明顯的水跡。
我一把握住他的肩,問父親怎麼樣?
鏡塵沒有答話,遣走車夫,低頭退到了一邊。
我看了看馬車,他微微點了點頭。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掀開了車簾,愣住了。
是父親。
他坐在車裏,靠著車壁,頭發散看,雙日緊閉,臉上全無血色,一片慘白。他還穿著走時的衣裳,隻是披著了件紅狐大髦。馬車裏有些潮濕,地上積了一灘水。
“怎麼回事?”我聽到我的聲音在顫抖。
“……皇上……賜死了永安王……”鏡塵有些猶豫。
那一刻,我竟出奇的平靜。將父親的遺體抱出馬車,向花園走去。
鏡塵伸手欲攔,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我知道他一直看著我,直到我出了後院,才離開。
夏日的陽光散在一片片梧桐葉上,給每片葉子抖鍍上了一層金邊。幾道調皮的日光穿過樹葉之間小小的縫隙,在地上跳躍出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光斑。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如果,沒有樹下插著的那把劍。
那把劍,我認得,當年父親名揚邊疆,用的就是它――煉風
它輕輕放下父親,靠著樹,身體癱軟的滑下。緩緩伸手抓住泛紅的劍柄,用力把它拔出。
劍身鏽跡斑斑,還殘留著點點血跡,隱隱能聞到絲血腥味。
父親……
雙臂緊緊抱住劍,頭靠在劍柄上,呆呆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久的連梧桐葉都開始落下。一片、又一片,待我發覺,已滿身都是。
淚自眼角滑出,落在劍上,衝淡了上麵的紅色。
然後,我麻木地站起,在離樹不遠處,用早已鈍了的劍將土挖起。
紅日欲退,新月欲起,在空中交替著。夕陽如血,染紅半邊天。
我將父親放入了挖好的土坑內,填實,插上了“煉風。”
劍在人在,人忘劍隨。
“少爺,月公子把小姐送回來了。”
我回過神,淡淡應了聲。
鏡塵,謝謝。
望著遠處走來的璃兒,心中有份釋然,我,還有璃兒啊……璃兒……
次日,朝廷對父親的失蹤做出了解釋,說父親辭官歸隱,浪跡天涯。
璃兒終於鬆了口氣,不免抱怨:“爹爹真是的,連個招呼都不打,害人這麼擔心。”
摸著她的頭,我笑得很無奈。
可我沒想到,父親去世後僅半月,璃兒就告訴我說她要進宮。她說她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遙,還答應了他要進宮陪他。
看著她臉上洋溢的幸福,我的心如刀割,幾乎痛到窒息,最後,終是不忍拒絕。
她入宮的前一晚,我帶她到梧桐樹下,讓她給父親磕個頭。
她滿麵疑惑,可還是一言不發地照做了。
臨上轎時,她將自小戴著的玉佩送給了我。那是一個老和尚給的,說是仙玉,我也有一塊,與她的正好是一對。
接著,她就興高采烈地上了花轎,進了那座金子做的牢籠。
她新婚還沒過兩天,我的奏章就遞了上去,依舊是請命鎮守邊城。
十日後,自鳳凰山出發。
沒有大批的歡送隊伍,隻有我們四人――我,鏡塵,遙和皓尤。
我冷冷地看著一身黃袍的遙,嘴角僵硬的翹起。銀刃出鞘,劃過一旁的梧桐樹。樹皮翻起,一道深深的割痕出現的樹幹上。手握住刀刃,漸漸用力,血自指縫間溢出。抬手負上割痕,緩緩移動著。
一片血色出現,血滲進割痕。
“我爹,是你殺的?”
風吹散了我的發,也吹散了遙的回答,可我清楚的聽到他說:“是。”
我笑了,慘淡的一笑,沉聲道:“今,我軒轅徹在此立誓,一日邊疆不平,一日不歸京師。若他日回京,定親手斬君。”
轉身,任風吹散了一切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