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溝裏翻船，朱小毛的這一意外失手，所產生的後果簡直是致命的，孔白搖身一變真的成了空白，曾經有一曲燴炙人口的童謠準確無誤地唱出了二人此刻的心境。
    （背影音樂響起：“星星呀星星多美麗，明天的早餐在哪裏？”）
    唉，都是自負惹的禍，朱小毛懊喪自責不已，連死的心都有了。
    緩步踏上登天橋，迎著刺骨的寒風憑欄遠眺，掕次節比的高樓在眼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黑霧，俯首腳下，碧波蕩漾的湖麵似一個巨大的黑洞，急欲將登天橋連同孔白無情吞噬。
    殘冬的悲涼與心底的淒楚帶來了陣陣眩暈，孔白微晃了幾陣後頹然倒地，兩行清淚從幹澀的眼眶悄然溢出，滴在胸前，痛在心中。
    固定資產“0”，流動資金“0”，愛情也等於“0”，殘存的一點兒親情又遠在大洋彼岸，現實留給她的除了傷痕與絕望之外，還有六位數的巨額債務。
    萬能的造物神啊，你得羊角瘋了嗎？既然賜予孔白傾國傾城的絕世容貌，又為何殘忍地帶走了她的幸福和歡笑。
    造物神回答：“你他媽才得羊角瘋了，世間的好事全讓你給占盡了，那我還混什麼混，再說了，我不是已經把天上最最耀眼的牧豬星派到你的身邊了嗎？”。
    有了上次被孔白推下湖的慘痛教訓之後，朱小毛再也不敢踏足橋麵半步，隻是遠遠地凝視著夕陽下那尊會喘氣的唯美雕塑，看著孔白倒下，朱小毛快步跑上前去，伸了伸手，但孔白沒有反應，無奈他隻得盤腿坐在了冰冷的橋麵上，渾身被凍得瑟瑟發抖。
    這一坐就坐了近一個小時，冷冷清清的北湖因為有了二人的無私點綴，方略顯冬日裏的一絲生氣。
    有美女作陪，有北湖相伴，更有登天橋上曾經演繹過的無數愛情傳說相襯，這一個小時堪稱風流，但絕不快活。北風勁吹，涕淚橫流，是為“風流”，換位思考一下，你快活得起來嗎？
    夕陽即將落下帷幕，拂麵而來的湖風更冷了，耳邊響起了一陣極為微弱的“咕嚕”聲，朱小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皮，關切地對孔白說道：“是不是餓了？”，因為這腸鳴是從孔白的腹部響起的。
    “是”出乎意料的是孔白很爽快地承認了，略一抬頭她苦笑著說道：“我沒有第二個錢包給你了，而且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我知道，這事都怨我”朱小毛羞愧得就想一頭栽進湖裏了，“要不，要不我們先回去吧，你看呢？”。
    孔白固執地輕輕搖頭，臉上的笑容很苦，有如吃了黃蓮一般。
    朱小毛站起身又毫無顧忌地拍了拍屁股，對孔白說道：“那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記住，一定要等我”，邊說邊從身上解下皺巴巴的西服，輕柔地披在了孔白身上，又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寒戰。
    孔白剛想拒絕，話未出口朱小毛已經跑出老遠了，隻留下一個匆忙而又哆嗦的佝僂身影，孔白頓時心中一熱，但疑惑又占據了心頭。
    她很懷疑朱小毛會一去不返，如果現在兩人換個位置，孔白相信她很可能會這麼做的。都市裏的人際關係非常微妙，你得意的時候高朋滿座，你失意的時候門可羅雀，前後反差如此之大皆因一個“利”字，人情淡漠如此，見得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唉”孔白木然起身，沉吟許久之後又緩緩坐了回去，心中仍有些莫名的期待。
    當湖邊的霓虹競相綻放的時候，一個瘦屑的身影遠遠地闖進了孔白的視線，朱小毛回來了，挺著個大肚子，雙手緊捂住腹部，走起路來一步三搖，有如即將臨盆的孕婦一般，模樣甚是可愛。
    當看見孔白仍在的時候他長籲了一口氣，汗涔涔軟綿綿地走了過來。
    蹲下身子朱小毛掀開毛衣，從腹部拖出了一個塑料袋，解開緊紮的袋口，是一隻麵包和一杯牛奶，在袋子和體溫的雙重保護下，還在冒著熱氣呢。
    “給你，快趁熱吃吧”朱小毛笑眯眯地遞了過去。
    “哪來的？”孔白沒有接，因為據她所知，朱小毛身無分文，拿什麼去買東西呢。
    突然間孔白臉色大變，她想起了下午在江州百大外發生的那一幕，沒有看見朱小毛索要錢包，手上卻神乎其神地多出了一包冥鈔，莫非他……
    先賢孔子渴死不飲盜泉之水，作為孔氏後人，孔白寧願餓死也不願吃朱小毛通過非法手段買來的食物，這就是人格。
    “放心吧，這東西來得很幹淨，嘿嘿”朱小毛一眼就看穿了孔白的心思，他解釋道：“如果我真想伸出第三隻手的話，你的錢包根本輪不到那孫子，那天在新華路郵局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探囊取物，更不用說跟你在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麼長時間了”。
    孔白狐疑地看著朱小毛，猶豫片刻後終於接了過去，嘴唇剛一張開又輕輕合上了，輕聲問道：“你的呢？”。
    “這是什麼？”朱小毛抹了一把嘴唇，掌心有幾粒幹燥的麵包屑，他笑著說道：“我是那種虧待自己的人嗎？你要再不吃的話，我可要動手搶了啊，哈哈”。
    孔白會心地笑出了聲，這才放心地就著牛奶啃麵包，她吃得很香，邊吃邊笑，邊笑又邊流淚。
    朱小毛悄悄地轉過身去，狂咽了一下口水，他假裝抹鼻涕，又悄悄地把掌心的幾粒麵包屑塞進了嘴裏。
    很久之後孔白才得知了食物的由來，為此哭了個稀裏嘩啦，感動得差點沒買隻鑽戒向朱小毛求婚。
    原來朱小毛在離開孔白之後，獨自沿著湖邊轉了很久，幾乎翻遍了每一個垃圾桶，與職業拾荒者鬥智鬥勇，還差點引發鬥毆，終於趕在收購站關門前用一堆廢品換來了兩塊五毛錢，想著登天橋上的孔白，買上食物後他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便急匆匆地趕往登天橋。
    一個麵包，一杯牛奶，兩塊五毛錢，如果放在從前，孔白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不過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此刻她不但接了過來，而且從中品出了一股別樣的香甜。
    恍惚間孔白突然發現，眼前的朱小毛其實並不猥瑣。
    於是乎一段匪夷所思的“牧豬情緣”由此悄悄地拉開了序幕，按照農村的說法又稱之為“抱金磚”，因為孔白比朱小毛大了三歲。
    “今晚的月色真美”孔白輕聲說道，聲帶略有些顫抖。
    朱小毛轉頭盯著孔白的眼睛，嘴唇蠕動了幾下又不吭聲了。
    “你想對我說什麼？”孔白會心地看了他一眼，皎潔的月光輕柔地拂拭著這張玉潤無暇的臉龐，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朱小毛笑了笑說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話一出口孔白氣急敗壞地推了朱小毛一把，差點兒又將他推下湖去。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此良辰美景，這夥計竟然如此不解風情，他不跳湖誰跳湖？
    此時孔白又突然發現，朱小毛還是非常猥瑣，甚至比以前更猥瑣。
    甩掉肩頭的西服，孔白捂著嘴唇跌跌撞撞地跑下橋去，朱小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連忙跟了上去，邊跑邊大聲喊道：“喂，別往那邊跑，那裏有堆……”。
    話沒說完耳邊傳來了孔白的尖叫聲。
    “狗屎”朱小毛自言自語地說道，突然間他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