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西山腳下，泓江之上，確有一孤舟在江麵上。雖然孤舟，人卻不單。兩個翩翩少年一立於船頭，一坐於船尾。本是一黃衣尊貴，一紫衣優雅，不知黃衣少年從哪摸出一蓑笠戴在了頭上。
    “別再笑了，魚兒都被你嚇走了。”黃衣少年看著紫衣少年站在那快笑得直不起腰，半怒著開口嚷道。
    “你從哪弄來的東西？”紫衣少年忍住笑落的淚花，稍稍直起身子，不去看船尾的少年。
    “船上本就放了一個。這叫垂釣有垂釣的架式。”架式？紫衣少年扭頭過去打算好好觀摩這架式，可一個忍不住，又笑開了。
    居然敢嘲笑本王！
    “沅銥”，堅東王陰沉了臉，露出詭異的笑容，“看來我們今天是釣不到魚了。不如……”
    “不如什麼？”雖然還是滿眼的淚花，但稍稍收笑不解地看著船尾的人。他靜平公子一向內斂，沒想到一次孤舟垂釣可以放懷大笑。
    “不如……”說著拚命晃動起小舟，“不如下水捉魚！”
    “你！這大冬天……別亂來……”沅銥本就站著，船猛然晃動，他未能站穩，就著罵句掉進江裏。
    刺骨之寒竄了上來，這狀態捉什麼魚啊！還好船未翻，他也熟水性，很快浮出水麵爬上小舟。真是狼狽！
    正欲開口痛罵那個該死的把自己弄入江裏的人，卻發現舟上沒了他的身影。
    “堅昀！”心內一緊。茫茫江麵，他不見了！
    “本王在這。”江麵忽然破出一口，冒出了他熟悉的麵孔。嗖的一聲，一條魚打在舟上。少年也翻身上舟。
    “你也太亂來了！”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沅銥渾身發抖。
    “本王說要給你做魚吃，不弄條魚怎麼行。”說完人畜無害地望著沅銥笑起來。
    “沒有魚，那就吃你。”
    “如果是沅銥，我倒不介意被吃。”笑容詭異起來。
    沅銥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又羞又怒，“我才不要！看上去就不好吃！”
    常堅昀靠近他身邊，周身彌漫曖昧的氣氛，充滿意味地把玩他江水浸濕的青絲。“沒有試過，怎會知道。說不定本王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啊！”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受了一掌再次落入江裏。沅銥一人劃舟上岸。
    “沅銥！”看那人鐵了心拋下自己，隻好忍住冰寒自己遊上岸。
    這畢竟是寒冬，雪也就停了兩天，寒冷異常。經過冰冷的浸泡，身上的熱氣完全被吸去，冷得難受。沅銥提著魚，不停地發著抖。常堅昀上了岸，心疼無比。深深內疚起來。沅銥身子本就單薄，要是著涼就不好了。
    “沅銥。”懇求般地跟在後麵。“山邊我有一小屋子，我們到那裏換下衣服，取取暖吧。”
    沅銥自然氣沒消，可也知道這樣受凍下去身子完全吃不消，隻好勉強答應，“那去吧。”
    常堅昀得到答應，立即喜笑顏開領了沅銥到了一處小木屋前。木屋建得結實，像是一家獵戶的居所。木屋旁是個棚子，看得出是灶台，一側對著柴火。離灶台不遠有一口井，井沿還覆著積雪。
    “這真是你的屋子。”
    “本王雖然廉潔，但多少有些房產的，到外麵遊玩總得給自己搞個住處嘛。”一臉得意之色。
    沅銥不看他，把魚扔進灶台，自顧自地進了屋子。頓覺溫暖許多。屋子雖小但收拾得很幹淨，讓人舒服很多。
    “快些擦下身子，換套衣服吧。”堅昀動作倒快，已經取了衣服和毛巾遞了過來。這屋裏倒是什麼都有。
    沅銥接了過來放到床尾，準備換下濕漉漉的快要結冰的衣服，看了堅昀一眼。“不許偷看。”
    “好，那本王大大方方的看。”那眼神分明是在麵對獵物，口水流得恨不得淹了這小屋子。
    “轉過身去！你自己不換嗎？！”被叱喝了一頓，堅東王老實地轉了過去，迅速把自己拔光，擦幹，換上了一套青色的粗布衣服，外麵套個黑色襖子。
    真不知道他怎麼給自己準備的這身行頭，難道今天他就是專門來給自己搞笑的？沅銥換著衣服，眼睛卻沒離開麵前這個結實強壯的人。少年正向著青年轉化。
    “你不讓我看，自己卻把我看個遍。”邪氣地笑容掛在臉上，那人居然轉了過來，對著自己。
    發現自己著他發了傻，真是又羞又惱。沒好氣地收了目光，一句都不說地坐在床邊。
    隻是想逗逗他，現在卻僵持了，怕是真生氣了。“你在這坐會，我去弄些飯菜上來。”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溜出屋去。
    沅銥弄了弄頭發，把弄濕的衣物整理了一下後，站在屋內看著廚房裏的堅東王。此刻，那個殺戮伐決毫不猶豫，征戰四方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堅東王現正圍著圍裙在煎魚做飯，眉目溫和，一點都不像是那個不怒自威的王爺。要是他的屬下，他軍中的將領看到這樣的王爺，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沅銥心中暖流湧動著，再也不覺得冷，覺得孤單。那是我的堅昀，他的溫柔隻為我一人。
    忙活了一陣，堅東王還真做出一桌菜來。柴米油鹽，樣樣俱全。看來他是早有準備的。“菜色不錯，看來你真的有兩手。”沅銥看著一桌的菜很是滿意，泓江醋魚，魚身整條不碎，澆上濃黑的鹵汁，隻聞這味就覺得香嫩可口；青炒木須，稱之以青紅雙椒，賣相不錯；湯是野鬆菌黃花湯，翠色的蔥末點綴湯心，有種山間的舒爽，誘人胃口。
    “誒，這是什麼？”沅銥好奇地望著最後一盤菜，幾個半球狀的東西躺在白色陶盤裏，上麵澆著紅汁。
    “是紅薯苞，我在上麵澆了紅豆汁。”
    “挺有趣。菜清淡簡單，吃起來應該很舒服。”
    “快嚐嚐，別等涼了。”聽到誇獎堅昀很是高興，與沅銥一同坐下一起吃飯。
    端著碗，扒了幾口飯，眼睛珠又轉悠到沅銥身上。看見他嚐了嚐紅薯苞，輕點著腦袋，露出滿意的神情，頓時心中甜蜜無比。
    “沅銥，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像對隱居山林的夫婦？”很輕的語氣，卻有些擔心對方的反應。
    沅銥不語，抬頭望著他。清澈的眼眸裏透著平靜。輕輕一笑，夾了一筷子魚到堅昀碗裏。“這樣才像。”
    這回輪到堅昀當場呆住。望著碗裏的魚，他居然有想落淚的衝動。這是他的沅銥，他今生隻愛他一人。他們一同吃飯，他為他夾菜。不想要什麼吞並天下，這王爺也不想當了。就這樣歸隱山林，上山砍柴狩獵，下江撒網摸魚，回來給他做飯。隻想跟他相伴，生生世世。
    “不管那些禁忌，不管什麼家國天下，我們在這隱居吧。我天天給你做飯。”
    “還要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賞月追星；一起去砍柴狩獵，江邊垂釣；一起磨墨作畫，舞劍撫琴……”我有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
    “沅銥”，他握緊了他的手。
    “可是，你知道我們任性的後果是什麼嗎？”
    如暖春裏忽然刮過刺骨寒風。他知道，後果嚴重。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常東的堅東王，手握重兵，有他在才保得了他常東王。他不能袖手天下，不能隻做沅銥的堅昀。
    “在國家和沅銥之間，我自私的想你選擇後者；但在常東王和沅銥之間，我卻隻願你選擇前者。如果王出了什麼事，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見你傷痛、自責，我寧願自己委屈，背負一切傷痛。能擁有你的愛，沅銥已足。
    “夢這一場就行了。”兩人隻再默默吃飯。
    又是安靜的夜，山上掛著一輪彎月，明亮皎潔。
    “今晚就在這過吧，明早回去。”
    “好。”沅銥突然反應過來，屋裏隻有一張床。正不知所措，耳邊響起了堅昀的聲音，“我不會亂來的，隻想抱一抱你。”透著絲絲悲涼。
    兩人除下外衣，同床共枕。沅銥任他從後麵抱著自己。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輕輕抱著，兩人漸漸睡去。
    天隻朦朦亮，沅銥醒了過來。他的睡眠一直很淺，醒得很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頭靠在他的懷裏。不知什麼時候，轉了身，成了這個姿勢。可以明顯感覺他的心跳，他臂彎的溫暖。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來也挺好。他感覺滾燙的液體從臉上滑落。不哭，不能哭。他努力克製著渾身的痙攣。不能讓他發現。忽然摟住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把他摟得更緊。
    “沅銥，不哭。”
    可你明明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