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石室內的燈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無涯坐在燈下，心中說不出的煩悶，那邊窸窸窣窣地有人講話，聲音卻極小。
    傳進自己耳朵裏的大概就是，“阿織——”，“傻丫頭——”，“阿織——”……
    除了前麵的稱呼，後麵的一概聽不清個所以然。
    阿織，阿織，阿織……
    又來了，又來了！
    不知從幾時起，這兩個字已經成為了自己的魔障。
    他懊惱著走到門邊，在銅盆中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潑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麵頰流下來，再睜眼，水麵上細細的波紋中，映著的是誰那一雙血紅的眼。
    倒黴的日子也好，幸福的日子也罷，無論什麼日子，都終有到頭的一天。
    無涯轉身出門，繞進隔壁的屋子。
    花音的夢裏有個妖嬈的女子，她坐在窗前，窗外是繁花滿架，雖看不清容貌，卻聽見她說，“我會忘了時間，忘了誓言，但是永遠不會忘記你。”
    晨光中，有人從花架後麵轉出來，是雲織，他麵色很好，雙臂也都在，他走到窗下，一雙清澈的眼望著窗內的人，“你去吧，我會等你。”
    再一眨眼，麵前出現一方蓮池，看那蓮花開得正好的模樣，應是初夏無疑，清香陣陣，亭亭而立，花音順著池邊一步一步走，繞了一圈兒，卻看見有人站在蓮葉深處，自己正驚訝著，莫非是個淩波仙子，低頭一看，原來是有一路窄窄的石橋直通池中小亭，那女子自言自語著，“對不起，我不能回去了……”說著說著，她忽然回過頭來，像是在往自己所站的方向瞧，一陣風過，花音隻覺得蒙在自己眼前的霧被吹散開來，女子的容貌也是越來越清晰了，那眉眼，分明就是自己。
    不，不是，與其說是自己，倒不如說是青璃。
    又是一陣風，蒙蒙的霧氣從蓮池深處撲上來，什麼也看不清楚了，隱約中有小孩子的聲音，“娘，娘……”
    花音一驚，不自覺地向後退，腳下的小石子一滑，險些摔倒，卻被人從後麵接在懷中，風住，霧氣濃厚，她轉過身去看他的臉，看不清，卻知道是阿織。
    隻有他的懷抱才那麼溫暖。
    花音拉住他的手，歡喜道：“阿織，你的手，都好了？”
    東風過，暖意襲人。
    那人的指尖一絲一絲地從她的掌心抽走，他輕輕地在花音的眉心點了一下。
    “丫頭，我這輩子都給了青璃，來生，我再尋你。”
    “阿織，阿織，你要去哪裏？”
    霧氣愈來愈濃，那人的身形完全隱入霧中。
    花音伸手去抓，抓住了他的胳膊，她心頭一喜，便脫口而出，“阿織，我抓住你了，你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開的。”
    那人不說話，隻是站著，花音覺得自己握住的那雙手是冰涼的。
    “阿織，阿織，你怎麼不說話？”
    她努力地想去看清他的臉，一著急，卻睜開了眼。
    原來隻是夢一場。
    花音喘著氣，“阿織，我方才夢見你走了，還好隻是一個……”
    她抬頭望向正抱著自己的雲織，迎上自己目光的卻是一雙血紅的眸子，陰冷肅殺。
    無涯的頭發柔順地散在腦後，發尾上綁了條玉色絲帶，一身淡紫的袍子，卷起的袖口上繡著繁複的祥雲圖案，此時的他已不是道長的打扮，很高貴，很陌生。
    “怎，怎麼是你？”花音皺了皺眉，從無涯的懷裏掙了出來。
    “看來，我讓夫人失望了啊。”無涯抱起雙臂，靠在石壁上，滿臉冷笑。
    花音不理會他，隻是站起身，向四下裏望，“阿織去哪了？”
    “他死了。”無涯勾起嘴唇，似笑非笑地道。
    “你說什麼？”花音猛地站住腳，一雙眸子直勾勾地望向那個曾經朝夕相處，如今卻咫尺千山的人。
    他站起來，走到花音近前，湊向她的耳邊，慢慢道：“我說，白帝雲織，已經不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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