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等一等？”白色紗帳被風輕輕吹起，一個青衣女子靜靜地坐在床上，臉上有著和實際年齡不符的滄桑，她用手摩挲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滿是慈母的愛意。
    她是阮紅衣，阮家堡的七小姐，當年的武林第一美女，如今西陵雲上的妻子。
    “等什麼？”一道月光穿透那蓮花瓣似的雲朵傾瀉進屋，也照亮了來人的容顏，海藻一樣的長發碧森森的披在她身後，空洞的眸子裏閃著磷火一般的光芒，那是個女子。
    她生前應該很美。
    “等我把孩子生下來，自然會前去領死，所以……”
    屋內沒有點蠟燭，隻有窗外的六角玲瓏燈在黑夜裏閃動著微不足道的光，阮紅衣的聲音顫抖著，是的，她在懇求，本以為自己會驕傲一輩子，即使是對所愛的人也不會低頭的阮紅衣，她在乞求，為了自己的孩子，她把尊嚴都壓在了眼底。
    “所以求你，求你，再等些日子。”她手上的蔻丹真的很美，鮮紅鮮紅的，像要滴出血來。
    “啪”，放在牆角花瓶架上的蠟燭突然燃了起來，森森然，那是幽冥之火。
    是誰？在那奔流不息的忘川上悠悠地搖著槳；是誰？在猩紅的曼珠沙華間輕輕吟唱；是誰？站在輪回之橋上久久不肯離去，隻為了等一個人，說好了兩不相忘的那個人。
    可他終歸沒有來。
    “我說過要殺你麼？”綠瓷幽幽地道，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越過了千山萬水。
    阮紅衣的眼睛一下一下地瞪圓了，她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聽見的。
    她應該恨自己，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瞧著自己笑才是。
    往事已成山，但此時，卻轟然倒塌。
    阮紅衣沒有想錯，她阮綠瓷曾經有一段時間的確恨過。
    沒有人是聖母，生下來就是為了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當她虛弱地躺在床上，而那個和自己眉眼相似的女孩卻能開心地在院子裏玩耍時，綠瓷真的很羨慕，說成羨慕嫉妒恨也不為過，但也沒有人天生是修羅，犧牲一個無辜的生命來成全自己，她阮家堡的七小姐做不到。
    她恨那些給自己下毒的人，恨他們剝奪了自己奔跑的權利，恨他們讓自己的父母一下子憔悴下來，恨他們不能讓她嫁給那個陌上的白衣少年。
    但這種仇恨卻讓自己的雙眼變得更清明，所以阮紅衣不知道，當她把那個孱弱的少女推下翠峰山的時候，那個她已經不打算再活下去了，阮家堡的人才不想靠一命換一命來苟延殘喘。
    隻是機緣巧合，綠瓷居然又被救了，隻是她不想回去，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父母，自己的陌上少年……算了，要是她想要的話就都給她好了，隻要她代自己好好愛他們就好。
    雙眼明白如鏡的神醫看著自己，搖搖頭，卻又笑了。
    後來神醫帶自己離開的翠峰山，來到了另外一個遙遠的山頭，神醫喜歡念經，點一支檀香，煙霧繚繞中，閉著眼，低誦經文。
    要是給自己一支木魚，自己也能一字不漏地默下來呢。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是《金剛經》，點悟天下善男子和信女子的《金剛經》。
    大概是阮紅衣以阮綠瓷的身份回到阮家堡的時候，徐神醫在給人看病，自己則在村子裏小孩兒的指導下，在藥廬的院子裏種了一小片兒薰衣草。
    大概是在阮紅衣以告別過去為借口改掉名字之後，自己已經把薰衣草種滿了山坡。
    後來，又是幾年，來看病的江湖人說，飛雲莊的大公子要和阮家堡的千金成親了。
    好奇怪，那一年的薰衣草在一場大雨之後都死掉了。
    再後來，有一個年輕的道長帶她的娘子來找神醫看病，那個道長麵上懶懶的，可是偏偏有一種高貴的感覺，說起話來有時會很不著調，但卻不讓人覺得失禮。他一來，神醫的生意就會好很多，我知道為什麼，因為那些擠在門口的女孩子，她們的表情，和我當年在翠峰山時，躲在角落裏偷偷看阿雲的紅衣的表情是一樣的。
    我很奇怪道長為什麼會有妻子，後來聽人說，那是在道長成為道長前娶的親，但我還是不明白，道長既然那麼喜歡他的妻子，為什還要去當道長呢？旁邊的人說，那可能是道長不那麼喜歡她吧。
    我搖搖頭，才不是呢，不信你們看啊，有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圍在他旁邊，他雖然也笑著和她們說話，可他眼裏卻隻有她娘子，也隻牽著她的手，帶她賞花。
    就像阿雲一樣，我知道，這就是喜歡，很喜歡的喜歡。
    第一次看見阿雲的時候，就覺得心跳的好快。後來阿雲告訴我，其實那次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在我滿月時，他就跟父親討我當媳婦了呢。
    原來，這就是姻緣呢。
    我見過很多白衣飄飄，高大英俊的人，可是，沒有人能讓我的心像那樣怦怦地跳。
    一個月以後，當我又種下的薰衣草開滿山嶺時，徐神醫走了，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差，被風一吹，就會咳個不停。
    好像真的該離開了。
    那個道長的娘子會經常來看我，她叫我漂亮姐姐，她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她也會帶她的兒子來，一個眼睛很漂亮的小男孩兒，我看見他時，就會想，阿雲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是不是也會像他小時候那樣喜歡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呢，我也好想給他生個孩子呢。
    下雨的時候，我就會斜斜地懶在床上跟花音講我的往事。
    曾經，徐神醫還活著的時候，他告訴我花音得的病叫做失憶，也就是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掉，得了這種病的她好可憐，不像我，至少我還有美好的回憶。
    我是阮家堡的七小姐。
    可我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舞刀弄槍。
    天生就沒有那種潛質，怎麼學也學不會。
    大姐給她大師兄畫了一張像，身材挺拔，長身玉立。但我總覺得阿雲比大師兄強得百倍，我也畫了一張，大姐問，你畫鍾馗做什麼，後來，她掛在牆上的那副大師兄的畫像就不見了。
    二師兄舞劍的時候，三姐喜歡在一旁彈琴，不知道是什麼曲子，叮叮咚咚的，也沒什麼特別，但二師兄好像很喜歡。
    彈琴有什麼難的，不就是叮叮咚咚麼，我練了好久，終於在阿雲來看我的時候也會叮叮咚咚了，三姐笑我糟蹋了一把好琴，哼，她分明就是嫉妒阿雲的武功比二師兄好，而且，阿雲也很喜歡啊，他握起我的手，看到那些小小的繭子時，卻又說我笨，花音你說，姐姐我哪裏笨了？
    ——
    生命的最後時間裏，她隻想為那個人做最後一點兒事。
    隻是想讓那個人安安穩穩，快快樂樂地過完沒有她陪伴的後半生，為此，她決定讓另外一個人代替自己去照顧他，愛他，給他生個漂亮的孩子。
    “一次也好，真想為你做一點事。”
    ——
    綠瓷從紅衣的房間裏退出來，隻留那女子一個人呆呆地望著那忽明忽暗的燭火。經過這件事，綠瓷倒也明白了那個人的話，留下的比死去的更煎熬。
    她走出院子，卻見一人站在花影中，他的唇邊漾起微微淺笑，“原來姑娘你還有裝神弄鬼的愛好。”
    這個笑容，很熟悉。
    。。。。。。。。。。。。。。。。。。。。。。。。。。。。。。。。。。。。。。。
    朋友正好在線，我給她傳去這章，她笑道，還說這個女人不是聖母，真是善良的過分，以下省略三十八字。
    我說，才不是呢，她才不是聖母，她隻是很聰明，也好傻。
    求票票，收藏～
    要是有留言就好了，嘿嘿～
    哦，對了，今天是情人節，我這個木有情人的祝大家節日快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