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著，雲朵以極其詭異的形狀遮住了細細的弦月，一聲慘叫兀地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書房裏的男子皺了皺眉，把擎在手中的一塊兒碧色石頭小心翼翼地擺回到桌上的錦盒裏，反手觸動機關，將小盒放進暗閣，隨後出了門，他站在屋簷下，抬頭看了看墨色的長空，男子的眼睛很特別，像一潭死水，波瀾不驚得讓人害怕。
    西陵雲上和無涯道長循著叫聲從不同的方向而來，卻幾乎是同時找到了那個荒廢了的小院子，他們在院門口對視了一下，西陵雲上張了張嘴，道長沒有理會，這個時候，他隻想確認，發出慘叫的女子是否安全。音丫頭，音丫頭，音丫頭，你最好是沒事，哪兒都沒受傷，也沒被人欺負，否則……否則管它是不是什麼天下第一莊，管它有多少強弩弓箭手，我都要這莊裏所有的人來給你陪葬！
    這一路飛奔過來，無涯在心裏把自己恨了個咬牙切齒，自己怎麼這麼笨，明明知道這莊子不太平，還留那個傻丫頭自己在房裏。指壓攥進肉裏，大雨沾濕長袍，腳下卻一刻不停，無涯飛身跳進院子，腳還沒站穩，一個不明飛行物便一下子竄到了自己懷裏，不明物體的質量太大，自己一個踉蹌，差點兒閃到腰。
    花音抬起一張哭得稀裏嘩啦的臉，淚珠圓圓的，噼裏啪啦地順著臉頰滾下來，看得無涯一陣心痛，剛要脫口的訓斥又被生生地吞回肚子裏。
    “怎麼回事？”
    “……有鬼……鬼……”花音一抽一抽地答道。
    “鬼？”
    “剛才我站在這兒，有人從後麵拍我，”花音把腦袋埋在道長的懷裏甕聲甕氣，斷斷續續地說著，“……是一個白衣服的女子，她的臉好白好白……上麵，上麵沒有五官……”
    西陵雲上的表情隨著花音的話如暴風驟雨般急劇地變化著，方才那雙死水般的眼眸，也有了感情，那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望了望花音身後的枯井，冷冷地問：“既然沒有五官，姑娘你怎麼就能一口咬定那是個女子？”
    花音抽泣著抬起頭，“她，她跟我講話了。”
    “說什麼？”西陵雲上一下子變得很激動，方才強裝出來的鎮定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不記得……不記得了。”
    “你想想看啊。”
    “我說過不記得了！”花音尖叫著縮回到無涯的懷裏。
    “莊主，既然音兒說她不記得了，請你不要再逼她。”道長緊緊地把女子摟在懷中，目光如霜刃般看向西陵雲上。
    “可是……”西陵莊主還想繼續說下去，可看著無涯眼中你最好別再講什麼的目光，隻好道，“……好吧，我看這位姑娘也受到了驚嚇，道長就先帶她去休息吧，有什麼需要的地方盡管說。”
    “多謝。”無涯道。
    “姑娘，如果你想起什麼的話，請一定告訴我。”
    “……我會的。”花音眨了眨滿是淚花的眼睛，異常堅定地道。
    夜深，雨下得極大，一絲涼風吹開虛掩的窗，床上的花音嘀咕了一句翻了個身，一腳瞪開了好好的被子。
    自打進房開始到花音睡著，無涯一直正著臉色看著她，目光凝重地想著心事。道長走到床邊，幫花音掖了掖被角，動作有點兒笨拙，卻很溫柔。
    他順勢坐到床邊上，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睡得一臉糾結的女子，方才那段時間，他想了很多，自己是怎麼了，怎會生出那樣的想法，憑一己之力居然想屠莊，最後的結果，也隻能是死在這裏，死，自己倒是不怕，隻是大仇未報，計劃才剛剛開始……為什麼，為什麼，道長皺著眉頭，思索了很久，得出的結論就是，自己一定是瘋了，隻有瘋子，才會這般地自不量力。
    猛一抬頭，他紅唇微揚，一副慈悲的笑顏，隻那雙蠱惑世人的雙眸是冷冷的，如歲積千年的寒雪。
    於自己而言，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不同的。
    無涯伸出細長的手指，為花音舒開眉頭，嘴裏恨恨地道，“還好你沒事，萬一因你而死在這裏，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啊，不對，壞我大事的深仇大恨，我一定會生生世世跟著你，讓你賠。”嘴中說得意氣飛揚，眼底卻是他自己一直都看不到的溫柔。
    “你呀你，真是傻瓜。”道長拂開花音額上的青絲，像受氣地小媳婦一樣，用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女子的眉間，此時，他唇邊掛著的，哪還是什麼埋怨，霎那間，狂風息止，暴雨靜謐，隻有無涯眉梢的笑意，如山茶一般絢爛地綻放著。
    那邊廂，荒廢的小小院落中，西陵雲上呆呆地站在雨中，雨水像汩汩的血一般順著額頭，發梢流下來。長發拂地的女子，撐著一把紫花的油紙傘，靜靜地走到西陵雲上身邊，伸出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西陵莊主低頭看了看眼前滿目憂傷的人，臉上的神色變了變，接過她手中的傘。
    “是她麼？”女子靠在西陵雲上身邊幽幽地問。
    “不要多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鬼呢？”嘴裏雖然這麼講，可即使她以鬼的模樣出現，再見一麵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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