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我們去路的是十幾個身穿道袍的少年，人長得倒是正派，眉宇間也有幾分俠義，隻是略顯狂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鍾子軒怎能受得了這樣的氣，我見他眉毛輕揚，手微微攥拳，便緊走兩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人在江湖，還是少一事為妙。
    我笑道：“敢問幾位少俠，為何有此規定。”
    那群年輕人中為首的一個二十餘歲的男子從人群後走上來，許是年紀較長，倒也謙然平和，“諸位有所不知，今晚是我們禦劍山莊的開劍大會，莊主有令，隻要是今日進入我們莊地的，最好在參加了開劍大會之後再離開。”
    “最好”二字聽起來像建議，卻也知道是對方的客氣。
    要是硬闖，就憑那些人，定是攔不住我們的，隻不過也許會結下無謂的梁子，我回仰頭，不置可否地看著鍾子軒，論名頭，他是我們這兒最大的，打還是留，這主意還得他拿。
    子軒恰巧也在看我，他輕輕說：“想看？”
    嗯嗯，我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頭，說起這看熱鬧，場場都落不下的人便是我。
    子軒陛下鬆開拳頭，對那位領頭的男子笑著一拱手，“有勞少俠帶路。”
    ——
    禦劍山莊，這牌子聽起來好像挺氣派，可一路走來，才發現，在那唬人的招牌下，卻隻不過是青翠小山頭上的幾個破草廬，這風要是再大點兒，估計就茅飛渡江灑江郊了，草廬中間還有個小場子，據旁邊那些竹茬子來考證，想必也是就地取材。
    那位好脾氣的大俠把我們帶到場東之後便飄身離去，約莫著又是劫誰去了。四下一看，乖乖，來人還真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醜的俊的，估計這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有派與會代表。
    正四下裏瞧的當兒，耳邊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洛兒姑娘，這麼巧～”話一入耳，我便兩腿一軟，打了個激靈，債主上門了。
    聲音未落，一個紅色的影子便飄過來，還沒看清，旁邊的鍾子軒就一個箭步擋在了我麵前。
    我踮起腳，越過他的肩頭望去，軒轅同學還是那副風流倜儻，眼角眉梢桃花亂顫的采花賊形象，隻見他優雅地敲著手中的扇子，眯著細長的眼，樂嗬嗬地看著我，好像是熟悉的老友。
    鍾子軒冷笑道：“原來是軒轅兄，不知是哪陣香風把您給吹來了。”
    “哈哈”，軒轅忍笑著一開扇子，擋住半邊臉，隻露出弦月似的眼，“同風，同風哈。”
    切，誰跟你同瘋啊。
    兩人還有意繼續說下去，忽地一聲鑼響，一個身著灰布道袍的白胡子老頭兒手持一把長劍跳上高台，看樣子這大會是要開始了。
    軒轅陛下看了看躲在子軒身後的我，又看了看台上的老道，嘴角一挑，十分親善地笑道：“先看吧，我們一會再聊～”說完，袍袖帶風，很瀟灑地轉過身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才稍稍有點兒放下，想要邁步出來，卻被鍾子軒回手攔住，沒法子，我隻能把著他的肩膀向外看去。
    老人家站在台上，道袍被風吹得鼓鼓的，三綹長須飛在前胸，卻不說話，隻是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台下，眼珠子慢慢地轉動著。
    台下的人也在霎那間安靜了下來，一個個胸脯拔得高高的，翹首以望。
    就這樣，在深情對望了半響之後，老道“唰”地抄起手中的劍，卻不脫鞘，開始在台上左突右擊，上竄下跳，一把破劍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風。
    我咧嘴看著，完全不明白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小老頭在台上自顧自地蹦達著，台下的諸位一臉虔誠地看著，好像一個儀式，良久，老道突然站定，雙眉緊鎖，兩目微合，拿著劍的手開始亂抖，或者說是手中的劍在抖，難道說神靈附體了？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持劍閉眼，跳下台，穿過人群，向我們這邊走來，所經之處，人們都自覺得讓出一條路。老道走到我們跟前，停下，睜開眼，我看見他的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芒。
    他看了看我，又瞅了瞅夏靈，把劍伸到了夏靈麵前，我歪身去看，真是把頂普通的劍，沒有絲毫裝飾的劍鞘，和普通刀劍比起來又寬，又厚的劍身，怎麼看都不想是什麼神兵寶刃。
    “拔出此劍。”道士的聲音興許是由於激動而略顯顫抖。
    我暈，難道這裏唱的是一出紫霞仙子和至尊寶的故事，“拔出此劍，你就是他”？！
    夏靈皺了皺眉，一臉驚慌失措地看著子軒陛下。
    “道長”，我從鍾子軒身後鑽出來，“讓人家拔你的劍，總得給個理由吧。”
    “諸位不知？”老道訝異地說，好像遇到的是一群鄉下來的土人，“我們尤氏一族世代守護著這把四辰劍。”
    尤氏一族？怪不得住在這破山頭上，原來離成龍還少上一撇。
    “四辰劍？”站在靈兒聲旁的小魚公子重複道。
    “你知道？”我轉頭問，看來江湖人就是知道的多。
    小魚公子垂眼注視著那柄傻劍，“四辰劍也就是傳說中的降魔劍。”
    道長輕歎了聲口氣道，“隻是這三百年來，一直沒能遇到此劍的有緣人。”他的口吻中帶著深深的遺憾，不過，忽地話鋒一轉，雙眸放光地看著夏靈道，“不過，就在昨夜，我得到神示，說是有緣人今日會經過山莊，叫我們不要錯過。”
    原來如此啊，想必這傻劍還和它的有緣人有著所謂的心靈感應，而這個神示中的有緣人便恰好是夏同學了。
    真想看看這傻劍裏麵是什麼樣子，許是一把鋥亮鋥亮的寶家夥也說不定，我心裏尋思著，嘴上便開始慫恿靈兒小姐，“妹妹，既然道長都這麼說了，說不定你就是這把降魔劍的有緣人呢，快試試～”
    夏靈看了看我，紅撲撲的臉上，那種茫然無措的表情還真是可愛，場子裏的人們不知在誰的帶領下開始有節奏地喊著“拔劍！拔劍！”
    唉，國人啊，無論什麼時空，都是最能起哄的主兒。
    一直都沒言語的子軒陛下忽然伸手拍了拍靈兒的肩，微笑著說：“試試吧，沒關係的，有我們在這兒。”
    這句話好像給了她很大的鼓勵，夏小姐的雙眼頓時明亮起來，從容地從老者手中接過傻劍。
    四下裏的人都一副屏住呼吸的樣子，連站在原地的軒轅忍都探著身子定睛觀瞧著，有那麼幾秒鍾，我甚至覺得他眼中的期盼，比那神神叨叨的道士還要濃上那麼幾分。
    “啪”
    沒打開？！不僅夏靈一愣，我一愣，道長也是一愣。
    “嘩！”
    周圍一片嘩然。
    “沒關係，可能是鏽住了，再試試。”我道。
    她手上略略浮出了青白色，看得出這次靈兒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隻是劍鞘仍然是紋絲不動，這下周圍的人都躁動了起來，“興許是錯了？”“禦劍山莊也有搞錯的時候……”“不會吧。”
    夏靈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一咬銀牙，把手中劍塞回給老道，轉身退到我們身後。
    老者帶著無限的失落與遺憾看了看手中劍，好像是注視著自己一直嫁不出去的老閨女，半響，他又抬起頭，把傻劍遞給了我，還是那句老台詞，“拔出此劍。”
    我一驚，老人家，您也不要有病亂投醫啊，不過看著大家期盼的眼神兒，試一試倒也無妨。
    “啪！”
    “嘩！”
    ——
    跟著這群牛鼻子老道折騰了一下午，大會結束時，卻已天將暮，看來今兒個晚上是不能再繼續上路了，好在他們還算有心，同意我們留宿在草廬中，晚飯時，可能由於沒有把那個什麼降魔劍拔出來，小靈兒蹙著眉，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白飯，有點兒悶悶不樂的，我一邊撈著清澈見底的湯中飄蕩蕩的幾片兒白菜葉，一邊勸解著她，“妹妹，別在乎那些牛鼻子們的話，姐姐我不也沒拔出來嘛，興許他們就是一群妄想狂，找了把破劍當寶貝，再四處放謠言，說是什麼降魔劍，”喝了一口湯，我繼續道，“降魔劍？我呸！根本就是一把鏽住了的破劍。”
    “是啊，夫人說的也有道理，靈兒你不必在意。”魚玄英柔聲道。
    盼啊，念啊，終於有這麼一天，小魚公子同意了我的看法。
    夏靈嘟著嘴聽著大家的安慰，小模樣還是有些別扭。
    這山頭上的飯菜實在是寡淡，泥土味太厚重，吃過之後才明白為什麼這兒的人個個眼裏都是綠的，原來是菜色……
    半夜，雲淡風清，月入星河，我從茅房回來，正覺得神清氣爽，想賦詩一首時，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悄無聲息地架在我的脖子上，一個詭異陰森的聲音在背後道：“……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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