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第三十一章 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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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若思的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天空開始陰霾,好像所有呼之欲出的悲痛都在這一瞬間壓了下來,讓人無力阻擋,也無力抵抗。
步子帶著某種意義上的沉重,在幾片飄雪上落著足跡。冬雪永遠是淨白的主題,薄寒襲人,而後常常又現出冷冷的光芒,不由人不生出一種悲秋的情懷。
我愛這樣素雅的季節,可是印象裏又是愛的那樣孤單。
紅牆綠瓦都是困著人的地方,我抬眸看著這個偌大的四府,和八府有什麼不同呢?
從來到這個世界,我摒棄的太多,埋藏的太多了,胸口裏存儲著這樣大的悲涼,並一點點的陷入困惑,陷入冥茫,最後隻能是萬劫不複。
“弟妹這就要走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去竟然是四阿哥。
穩了穩步子,盈盈的福下身:“四哥。”
“弟妹不必客氣,”他微微側目看了看若思緊閉的房門,回頭看著我淡道,“說起來還要謝謝弟妹才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蒙蔽了所有感情,所有喜怒的眸子裏居然真的閃過一絲絲的心痛,稍縱即逝。
原來四福晉說的對,他真的對若思很上心。
可是這種上心是基於一個政治婚姻的條件;一個驕傲的男人對於不能得到的女人的占有;還是,他真的希望有若思這樣聰慧的紅顏知己?
無論是哪一種,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若思現在已經在努力的去遺忘,去在那種刻骨銘心中扯斷彼此的牽絆,即使這種撕扯早已血肉模糊。
半響,我隻能輕道:“若思身子不好,還要多加調養……”
我不知道他這句謝,我是否可以接受,因為這對我來講是對江子理的猝然的背叛。
他點了點頭,帶著若有若無的釋懷:“太醫說若思心鬱過重,以後還勞弟妹多來陪陪她吧。”
輕輕一歎,頜首應承。
那張曾經浪漫而又唯美的畫麵在我麵前漸漸的破碎,直至在殘酷的空氣中揮發,找不到一絲存在的痕跡。
用過晚膳之後,我把桑竹叫道房間裏來,她跪在我麵前神色卻是那樣的倔強:“格格,奴婢知道,奴婢今天失了身份,還請格格責罰。”
打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就一直在我身邊,我從來不允許她用奴婢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她也向來不曾如此。
我輕輕一歎,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桑竹,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你什麼樣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你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低著頭,不再說話,越發帶著悲涼,這種感覺幾乎讓我驚詫起來:“桑竹,還有什麼是不能同我講的?”
半響,她抬起頭來,堅硬的目光敏感而執著:“格格,若思小姐這樣,隻會讓江公子越來越放不下她,越來越傷心。江公子他是個好人,他不該受這份罪!”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熱徹霜燦如傲骨的梅花,深藏處帶著某種灼燒著的癡戀和決絕,讓我整個人為之一振。
我蹙眉試探的問著:“桑竹……你愛上江子理了?”
她迎上我的疑問,毫不懷疑,毫不避諱,堅如磐石般的點了點頭:“是!格格,桑竹知道桑竹的身份沒有權利說什麼,桑竹隻是希望若思小姐不要再這樣牽絆著他,他們注定沒有結果,這樣隻會讓他們兩個都痛苦,桑竹不想看見他不開心。”
我看著她的眼睛,在說起江子理的時候完全帶著不一樣的光彩,我怎麼從前都沒有注意到。
現在回想起來,從我讓她去字畫店照顧董先生的時候,她就如此了。
每天回來,心情都很不同,帶著若有若無的幸福和參雜的悲憫;談論起江子理的時候臉上塗抹著溫柔的笑意;會親手做點心拿到字畫店去。
那個時候,我還為有這樣靈巧的丫頭而感到驕傲,原來她早已情不自禁。
“這些話你都同江子理講過?”
她的光彩立刻被一種痛楚所替代,像是這一直以來都灰蒙蒙的天氣,連一絲光亮都找不到。半響,她才點了點頭。
我沒有多問,不想再掀起她的傷疤。
晚上躺在床上同胤禩講起,他用把胳膊放在頭後麵枕著,我側著身看著他。
清晰的輪廓總是讓我有種虛幻感,這在三百年後用史書來記載的靈魂,如今竟然就這樣活生生的存活在我的生命裏,讓我能夠用最真實的記憶來存儲。
“其實四嫂和桑竹說的也不全無道理,若思如今畢竟是四哥的人,該忘的遲早要忘,早點讓江子理斷了念頭,對他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我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靠在了他肩上:“可是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他用手揉弄著我的耳垂,讓我整個人都有些酥軟。
“我明白,你要想著,這也是為他好。他身邊總需要一個女人,桑竹好歹是你的丫頭,身份也不算辱沒了他。”
我歎了一口氣:“這事哪裏是咱們說的啊,也得江子理同意才算。更何況,他忘不了若思,對桑竹不公平。”
他輕輕一笑,突然翻身把我壓在他身下,看著我的眼睛,帶著玩味的笑容,卻足以讓我沉醉:“你這一晚上淨說別人的事了,就不覺得對我不公平?”
我笑了起來,剛要反駁他,他便低頭把我的話都緘在他輕柔的吻裏,最後隻餘下床榻旖旎……
後來幾天,天氣開始越發低彌,董先生的病也因為這樣無償的天氣反複起來,而且比先前還要嚴重,江子理每天沒日沒夜的在字畫店照顧,卻還是不見好轉。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桑竹的事情也隻能往後拖延。
若是沒事,我還是會盡量去陪著他照顧董先生,可是卻沒有再帶著桑竹去。
因為我知道那種被人拒絕之後的尷尬,讓他們麵對隻會讓彼此都帶有愧疚。
我跟他說起了若思已經有了身孕,我仔細看著他,想要捕捉到什麼,可是他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在冰冷的寒冬裏凝結了的河川,夏日的洶湧已經不在,隻剩下嚴肅和凋零。
他邊低頭收拾著桌上雜亂的東西,邊點了點道:“替我恭喜她。”
我沒有再多說話,空氣突然沉重。
到了五月的時候,董先生的病已經讓我們所有人都筋疲力盡了,每天卻還是要保持著全身心的清醒,因為我們都知道,他不過是在挨日子了。
心口一天天的在他的消瘦和蒼白中堵的死死的,字畫店裏完全是沉重的氛圍,讓人心生悲痛。
一天晌午,他把我叫道床前,虛弱的靠坐在床上,看著我,努力的扯起微笑:“凜雪,其實從你來字畫店,我就知道,你也是個很有靈性的人,可是我卻從來不曾真正的收你做我的徒弟,因為……因為你和若思不同。若思很像她,從骨子裏的像她……微笑,神態,連書畫都像……若思,是老天給我的補償……”
他說著,便咳嗽了起來,我忙拍撫著他的後背,卻被他的話說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半響,他才平穩了氣息,顫抖的手從枕頭下拿出一塊玉佩,遞在我手上,冰冷的觸感讓我忍不住的一絲淒涼傳遍全身。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剛好打在玉佩上,可以讓我清晰的看見上麵刻著八個雋秀的小楷——“眾生唯戀,想君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