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第二十七章 傷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2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康熙四十一年來的特別早,就連飄雪也都異常的零落。
這些日子他也是常常往我這跑,偶爾會說上幾句話,長時間的多是安靜。我安靜的寫字,他安靜的坐著。我也不知道在飄逝的日子中我計較的到底是什麼,某些在心裏深處曾經讓我難過的原因漸漸的在無意間和他的笑容裏淡化。
我又開始恢複了跑字畫店的生活,一來是不想讓自己的生活重心太過於偏在府裏,二來是自從若思入了四府之後董先生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
江子理雖然在,但是畢竟隻是他一個人,字畫店裏越發的空曠,即使有的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在,也會是一片片的沉默。
二月的一天,下了很大的一場雪,整個世界都包裹的滿滿的白色,銀素的世界,加上字畫店的筆墨氣息,窗子推開,心情都跟著舒暢。
江子理突然問我想不想出去看看雪,思忖著便答應了他。
字畫店的有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後院,假石小山,落栽榕樹,雪撲簌簌的下著,像是不住的在這樣的世界裏流連。
我們坐在回廊的台階上,紅色白絨的昭君套不一會就都撲滿了雪,空氣沉穩的安靜,整顆心都澄淨。
“若思最喜歡雪天……”他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回憶的韻味和飄灑的情懷:“她說,雪天是最純淨的時候,沒有塵土,沒有汙泥。”
我用手拄著下巴,看著眼前落滿了雪花,紅袖落塵,浮生若夢,他們這樣愛過,又是何其有幸。
我隻輕輕一笑,聽著他繼續說著:“認識她那年的第一場雪,我才真正的覺得這是最美的景色,和她一樣幹淨……”
“後來的每一場雪,我都陪她一塊看,一次都不會落下。”
“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看見下雪就跑出了,連披風都不穿,常常凍得手都通紅。”
“即使後來不在一處,我也都會把窗子打開,當是陪在她身邊。”
他的話微頓,又輕輕一歎,從懷裏取出那個同心結,看著,帶著某種悲憫的自嘲,“罷了,她現在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也該把這些都埋起來……”
我偏頭看著他,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們在一起的情景,雪落繽紛,詩情文語,眸流深動,此惜彼濃。
“埋掉要做什麼呢?長不出種子的。”我伸手,接了一捧雪在手裏,冰冰涼涼的,沁入心底,“子理,回憶不是用來掩埋的,而是用來在心裏珍藏,若思就不會埋了它。”
他抬眸看了我半響,悠悠的說:“凜雪,別讓那些不舒服的東西占據了你的生活。八爺是個重感情的人,我看的出來,他在乎你,可他也有他的無奈。你們能夠擁有彼此已經是最大的幸福,這些才是真正該珍惜的,等到需要珍藏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對上他的眼睛,除了那股淡淡的憂傷,全部是幹淨而又純粹真摯。
他說的對,我們是該好好珍惜。
時空的選擇不是一場玩笑,而是一種注定的美好,像是這落雪一樣,短暫卻有著永恒的魅力。
五月是良妃四十歲的生日。她依舊保持著永恒的淡雅讓人羨慕的容顏。
康熙特地找胤禩問起這件事,宮裏也似乎對她越發的重視起來,於是,一時間,承乾宮成了門庭若市的地方。
幾次去給她請安,都會遇到為她生辰而來的人,她隻是淺笑相應,沒有過多的驚喜,也沒有過多的炫耀,平淡如水。
到了她生辰的那天,康熙為她舉辦了很大的宴席,宴席上,她的笑容甜蜜而溫馨,像是一個普通的享受同丈夫和兒子在一起的時光的妻子。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幸福很有可能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會消失,這個帶著寵溺笑容的男人就會披上皇帝的偽裝,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眼神中閃過的某種享受,讓我甚至有他是愛著她的錯覺。
宴席又是一直弄到很晚才回府,馬上就要到房間門外的時候,遠遠的而就看見桑竹在門外來來回回的滿目焦急,見我們回來,頓時迎了上來,眼睛裏都滲著淚水:“格格!!!”
我看著她的樣子也不禁跟著有些慌張,她是個穩妥的人,向來不會如此:“怎麼了?”
不問還好,剛一問,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格格,你快回府裏去吧,剛剛郭絡羅府上來人,說夫人……夫人怕是要不行了……”
我們到達郭絡羅府的時候,夜色已經近乎進入最黑暗的時刻。
額娘躺在床上,眼睛微閉,好像在等待著什麼未達成的心願。阿瑪坐在床邊,緊緊的拉著額娘的手,眼眶紅腫著,見我走進來,從床上站起,俯身在額娘耳邊低語著:“雪兒來了……”
這樣的景象讓我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胤禩緊緊的拉著我的手,才能讓我從那種冰冷刺骨的恐懼中掙脫,眼淚毫不控製的流了下來。
我緩緩的走近她,很怕是在拉近她於死亡的距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待這個女兒,是不是要等著見到凜雪最後一麵才可以放心的離開。
我在床前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聲音在喉嚨處劃過悲痛:“額娘……”
她這才睜開眼睛,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裏都是最後的滿足:“雪兒,雪兒……”
她的手費力的向上掙紮,我忙把頭低下,讓她可以撫摸著我的臉,指尖幹白的皮膚觸碰在臉上,讓我的心開始跟著痙攣:“雪兒,你過的好嗎……幸福嗎……”
我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雪兒過的很好,真的很幸福,額娘放心吧……”
她笑著點了點頭,淚水滑在枕頭上,卻是那樣的欣慰:“那就好……要不然……我怎麼去見你額娘……怎麼跟她交待呢……”
她用手輕輕擦拭掉我臉上的淚水,胸口被一種情緒堵住,怎麼也釋放不開,她的聲音無限的蒼白:“雪兒……你和八阿哥……要……要好好的……他是皇子……他……他……”
她突然不住的咳嗽,唇邊漸漸的滲著血,鮮紅的刺眼:“額娘,額娘,雪兒答應你,雪兒一定和他好好的……”
我近乎說不出話來,所有的悲痛在胸口呼之欲出。
胤禩跨步到我身邊,攬在我的肩對額娘篤定道:“額娘放心,胤禩會讓雪兒幸福的!”
她這才緩緩的穩住呼吸,笑容帶著近乎妖嬈的燦炫,臉上開始煥發著光彩,手上也漸漸有了力度。
她拉過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胤禩的手上,讓我們緊緊相握,表情越發的溫和。
在窗外的黑暗達到最殘酷的時候,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癱軟了下來,生命一瞬間消失在我麵前,黑夜在死亡麵前成為喧囂。
胤禩把我整個人扣在他懷裏,耳邊滿屋子的哭聲不絕於耳,我的眼淚卻沒有再流下。
處理過額娘的後事,阿瑪好像一夜之間就老了很多,落在背後的辮子上參雜著銀亮的白發。
我同胤禩說想要在府裏多陪陪阿瑪,讓他先回府中,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我又吩咐桑竹每日的到字畫店裏去看望董先生,並多帶些補品。
於是,常常我便一個人坐在凜雪的房間裏發呆。這個房間依舊保持的原有的樣子,什麼都沒有變。
我有時在想,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如果凜雪當真嫁給了胤禩,結果會怎樣?或許胤禩會發現凜雪對他的感情,或許凜雪會把全部的隱忍吐露,或許她的性子不會允許任何瑕疵。
太多的如果,也太多的或許,人類最大的謎團全部都在這樣的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生活隻是在固定的軌道上前進的車載,真正讓人著迷和神往的是沿途的風光。
在郭絡羅府裏待了幾日,我便離開回了八府。從轎子裏出來,府門外停著一輛馬車,我剛要開口問,胤禩負手從府裏從出來,看到我神色帶著某種驚喜:“你回來了,正打算順道去接你呢。”
“這是要去哪?”
他拉過我的手,扶著我上了車,沒有讓桑竹跟著:“跟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