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界上所有聲音的終點
    等到那些嘈雜強行闖入我的神經，
    我才發現，最大的發聲體，是心靈。
    而撞擊胸腔的聲音，震耳欲聾。
    [一]
    蘇凡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隻會很木衲地說：“我叫蘇凡。”然後再也沒有下文，就好像那些本來安分排列的字被貪玩一下打亂了順序，沒了一筆一劃的清晰。
    左小艾從冷飲店老板那裏接過草莓冰淇淋，挑了好看的小勺庚，拉蘇凡找了位置坐下。用一雙大眼瞪著她。女生穿不起眼的淺灰色長袖上衣，普通不過的牛仔褲，留筆直的黑色長發，老老實實地在腦後紮成鬆挎挎的一隻。
    “蘇凡，你就不會說些別的什麼了嗎？”
    “什麼？”女生過長的劉海垂下，大半張臉深埋在陰影裏。聲音被冷飲店的嘈雜如同潮水般蓋過。
    左小艾用勺子敲了敲杯子，發出很清脆的聲音，她就著聲音勺了一口冰淇淋。草莓醬在杯子裏可愛得緩緩流動。
    “還能是什麼，你除了說[我叫蘇凡]以外就不會說說我今年幾歲，請大家多多關照之類的嗎？還有，我說你多少次了，如果沒有發卡我可以借你，別逼我強行把你的劉海剪掉。”說到激動出，上下揮舞勺子，在空中留下銀色的好看弧度。
    聽到這裏，蘇凡小小笑了，隨即低了低頭，性情溫順得像兔子。
    “但是，那並沒有必要…”
    “怎麼沒有必要？”她的話被左小艾高聲打斷，隨後少女發現她的舉動引來太多人的注目，吐了吐舌頭，“怎麼沒有必要，你這樣的話，會嫁不出去的。”
    “我要嫁出去做什麼。”少女已經習慣了朋友的挑釁，也隻是輕輕反駁而已。
    相比左小艾一臉恨鐵不成鋼：“你明明比三班韓夏晏長得好看。”沒說出來的是，為什麼要讓她把洛笙搶走。左小艾全然不知自己的這個朋友到底在想什麼，費勁心思好不容易表白而得來的男生拱手相讓。
    “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叫蘇凡的人是平凡的意思，永永遠遠不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如果緣份盡了，是留不住的，我並沒有禁錮命運的權力。”
    左小艾知道她說緣份之類的，並不是故意的矯情或者做作，她是真正信仰著，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但是左小艾不得不承認，這是她唯一的動力。蘇凡很小的時候，得過失語症，完全喪失口語表達能力，連最基本的單字也發不出，尚不會寫字的她無法與他人交流，就這樣默默在獨自的世界裏孤寂而無助著。那段過往，少女總是很少提起，漫長沉默後，也僅僅用幾個雲淡風輕的詞語簡單勾勒一下。隻是，康複以後，她學會了占卜，更確切點說是預言--“因為連語言也發不出的時候，足夠的思想能夠扭曲空間來直接傳達。”蘇凡曾經那麼說過，左小艾覺得那更趨近於心電感應才對。
    “蘇凡也在嗎？”突兀而陌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少女下意識回頭，看見名為洛笙少年的側臉。延長他的目光，終點處的女生有明媚臉龐。
    “是呀。”蘇凡這麼回答，她知道左小艾一定在心裏氣憤地揮舞著可憐的小勺子了。
    然後雙方都沉默了，韓夏晏甚至都沒有看過她。她無所謂地問洛笙：“陪女朋友出來？”
    “的確。”
    “要占卜嗎？”
    “可以的話，幫小晏看一下吧。”
    “好的。”簡直公式化的相處對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凡本身的關係，那些本應該是最溫暖綿長的話語化做煙一般的無所著際，直到飄零成冰冷才傳達到對方那裏。
    “夏晏，蘇凡的占卜一向很準哦。”韓夏晏不屑的瞥了女生一眼，女生沉重劉海下，眉宇化作好看弧度，溫柔淺笑。
    “小艾，讓一下好嗎？”左小艾哼了一聲，不情願地讓出位置。
    此時，韓夏晏卻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要。”
    蘇凡愣了一下，正了言辭。
    “聽說過筆仙嗎？預知未來的精靈通常是很任性的，你剛才的請求它們已經聽到，如果要取消的話，請務必真誠地和它們道歉才可以。”
    不管是洛笙還是左小艾都知道，獨對於這些近於神怪的事情少女一直保持著誠虔而不容褻瀆的地步。而且，校園中雖然一直流傳著一班的蘇凡是個巫女這樣的話題，但是的確，她有著過於準確的預言能力，不按照她的話去做也的確有著被鬼附身般不幸的事件會發生的可能。
    “隻是很簡單的占卜。”
    韓夏晏無法再說什麼，那些流言她並非沒有聽說過，隻是單純地厭惡著這個人。洛笙也說：“夏晏，就試一下吧。要吃冰淇淋嗎？”
    “……好吧。一個巧克力的。”她在蘇凡對麵坐下，旁邊左小艾大口大口吃著草莓冰淇淋。男生則離開，擠進人群之中。
    “首先，你想知道什麼？”
    “那就這次物理考試的答案吧！”韓夏晏挑著眉看著蘇凡，等著女生出醜。
    左小艾卻早就高聲叫了起來：“什麼？你竟然問這個！”
    “怎麼？不是說很靈的嗎？連這個也算不出？”
    蘇凡皺了皺眉。
    “因為是最簡單的占卜，所以隻能預知大概，但最後的大題我還是有把握的。”
    “那最好。”
    “現在，請把手給我。”韓夏晏伸出手，放在桌子上，女生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然後閉上眼，想象一些與考試有關的，比如說教室什麼的。左小艾給我筆和紙。”
    [日安。]蘇凡同樣閉上眼，腦海中傳來熟悉不過的聲音。
    “日安。”她在紙上寫到。
    [這次問什麼？]聲音似乎看見了她的字，溫柔地問著。
    蘇凡卻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尷尬。
    “考試…考試題目。”又是一行字，左小艾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看著朋友在紙上和一個她所不認知的人交談，她很想知道那個是誰，是什麼樣的人，住在哪裏，和蘇凡是如何認識的。她沒有問，她知道她是不會回答的，那是一個被永遠埋藏和禁錮的秘密。
    [嗬嗬，是別人問的吧？很苦惱嗎？]
    “的確。”
    [那我幫你寫下來。]
    “謝謝。”
    [無妨，能和你多聊聊天也不錯。]蘇凡於是很高興，她想，她的心情，一定可以化作聲音，讓那個人一同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