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川的話語細若蚊吟，沒有平日裏熟悉的少年朝氣，攜卷困頓時特有的綿軟嬌氣，周凜星應答時的語氣同樣放輕，一瞬的錯覺告訴他正在哄的是雅典娜。
    沈嘉川窩在被子裏也不主動湊近乖順等著，黑暗中僅憑氣息的交換判斷距離，心覺足夠近了他才小聲開口接話。
    “你就不好奇，為什麼我這麼像你？”
    一句話撞得周凜星當場愣神，燈光不足的情況下他的目光艱難地嚐試描摹沈嘉川的輪廓，心裏有個聲音在提醒他，沈嘉川並不是他的複刻品。
    周凜星和沈嘉川是對門鄰居，兩家人關係很好，沈嘉川小了兩歲，但這並未妨礙他們成為彼此童年時期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俗話中慣為稱道的發小或者竹馬竹馬。
    沈嘉川初中那年被父母因為工作原因帶去B市念的書，進入禾江中學是沈嘉川第一次正式的接觸籃球，因為周凜星，他也算是天賦異稟。
    沈嘉川的籃球算是周凜星領他進的門，但周凜星並不完全以老師的身份，他們在球路上也確實各具特色，周凜星穩中求勝，每一步都是為下一步預計好的算盤，沈嘉川則富貴險中求，被稱為“籃球風投人”。
    兩人因為經常一起打球總被捆綁銷售，但硬要點評絕大部分人更願意認可周凜星的實力，沈嘉川生性驕傲，自從聽了這些言論與周凜星心裏的距離越來越遠。
    好像他沈嘉川唯一的優勢，就是比周凜星那個小逼崽子要高。
    在他輕而易舉成為禾江中學首發隊員而聽說當年初一的周凜星在錦川一中初中部籃球隊坐冷板凳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終於要贏了。
    可他還是錯了。
    周凜星沉默片刻回神開腔順勢問了他。
    “為什麼。”
    “因為，我在B市的那些年，一直在看你打球。”
    沈嘉川確實很有天賦，在打籃球方麵也很有自己獨到的經驗，可無數次的比賽中證明，他的球技始終無法完成突破更上一層樓。
    他想到了他心裏不願意承認比自己強的周凜星，打開網頁嚐試性搜索，確實有他想要找的相關視頻。
    周凜星，A市籃球小將，初中生中數一數二的控球後衛。
    在有心人手中就不會有不清晰的視頻，沈嘉川無奈選擇偷學周凜星的籃球技巧，起碼在外界看來他們是兩發小，他學點周凜星的技巧不會被長舌婦找到話柄。
    當沈嘉川在初三最後一場球賽幫助禾江拿下冠軍被評為MVP的時候，在他接收到錦川一中的邀請時，他已經認為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直到今日來到籃球隊遭到接踵而來的打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就是周凜星的影子。
    周凜星沉了口氣，他無奈選擇再次陷入沉默，他一如既往地笨到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沈嘉川倒是因為話題原因清醒了些，懂事地自己接下了話。
    “。。。你的假動作也好，左右手交換運球也好，我都像上網課一樣的學。”
    “但是我有多承認你的球技，我就有多恨你。”
    矛盾的情緒早已在沈嘉川心懷裏埋下種子生了根，周凜星像是陰魂不散的鬼久久徘徊於情緒種子周圍，無聲地催促著快快長大，情緒的花在今天的突發矛盾下，突然爆炸。
    黑暗替沈嘉川泛紅的眼眶蒙上了最保險的遮羞布，他不動聲色地用被角輕輕擦拭，正要接著說下去時，周凜星開了口。
    “但是我想你保證，當初找你來錦川。”
    “跟你是不是經常跟我一起打球，有沒有學會我的個人技沒有關係。”
    “錦川一中需要的，就是你沈嘉川。”
    周凜星的聲音在夜裏分外低沉，不太會說話的笨蛋共計沉默了長達五分鍾終於從心底憋出了安慰人的三句話，他也知道，這三句話還不一定是沈嘉川愛聽的，今晚吃完海底撈他確實笑了，但是周凜星沒法判斷沈嘉川心裏是不是實打實的開心。
    一個個字階精準無誤地敲打在沈嘉川的心坎上，他不懷疑周凜星說的，就像靳燃說的，當弟弟的還是吃做哥哥的那一套。
    當時禾江中學也曾對沈嘉川發出過邀請，希望他升入本校高中部繼續成為籃球隊的一員，作為和錦川一中前後腳的邀請，沈嘉川最後選擇了遠在A市的錦川。
    父母替沈嘉川買了一套新的床褥提前快遞到周凜星家中，本意是讓周凜星先一步鋪好床，結果周凜星厚著臉皮硬要等沈嘉川來，代價就是現在兩個一米七一米八的大男孩還擠在一張床上。
    沈嘉川整理行李箱時放入小熊被母親看見了，小熊特有的發舊穿搭被母親一眼認出是當初周凜星以他獨有的直男笨蛋腦子挑出來的具有個性的禮物，出於關心和好奇問了一句。
    “嘉川，你去A市是因為凜星嗎。”
    “關他屁事，是因為錦川球隊的實力比禾江強。”
    母親聞言也沒多問隻是點點頭，出了房間和父親小聲交談幾句兩人都笑了。
    因為前些日子周凜星給家裏打去了一通神秘兮兮的電話，開口第一句就是問沈嘉川在家嗎，得到少年外出練球的答案後，向母親表達了想要沈嘉川去錦川讀書的請求。
    “阿姨，錦川和禾江都邀請小川了，你們給他做做思想教育，讓他來錦川。”
    “不住校不住校，住我這兒，我屋空一張床呢。”
    周凜星巴不得光憑他那張嘴把沈嘉川父母的顧慮全給解決了，掛斷電話時還不忘拜托他們一定完成任務。
    父母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像是明鏡，早已把自家兒子的矛盾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偏生沈嘉川壓根也沒想捅破，一起住了兩三月無事發生倒也算了，本來約定好的每周例行的視頻通話變成了有空了想到了才會有的通話，父母倆無奈極了也沒辦法。
    “小川？”
    “哥，你能教我打球嗎。”
    安靜之後幾乎是兩人同時打破的沉默，周凜星一瞬想通，這才是沈嘉川叫他哥哥的真實原因，心裏暗罵沈嘉川是唯利是圖的小兔崽。
    “哪天想學了，我們就出去打球。”
    那哥哥也確實叫了，他周凜星也沒想多討到好幹脆應下了，摁亮手機屏幕一看時間不早催著沈嘉川睡覺，沈嘉川聞聲翻身裹著大半被子滾到床邊去了，周凜星見狀抬手掌扣沈嘉川頭頂軟發用上了點力道去揉，無聲控訴攜被潛逃的小壞蛋。
    “再在這兒跟我裝怪搶被子，明天就給我去鋪床。”
    沈嘉川像是無法獨自安睡的小孩，聞聲嚇得趕緊重新鋪好抬手拍拍被褥歡迎周凜星趕緊躺下睡覺，周凜星屈指作勢要彈沈嘉川腦瓜崩，沈嘉川抬手用小熊做擋箭牌。
    “周凜星你他*多少歲了啊還彈腦瓜崩！”
    “我看你是樂在其中。”
    安穩睡下時時間已是不早，並無安排的周末無人需要早起，周凜星很想日子就這樣停掉，停留在弟弟最乖順懂事的時刻，
    第二天仍是周凜星率先鑽出被窩，輕聲輕腳離了臥室輕輕揉揉屋外小貓腦瓜頂，將搭配好的食物放入小碗碟中，周凜星坐在柔軟地毯上等著小貓咪進食結束，清潔更換完貓砂放任小貓自由去玩，趁著周凜星在廚房忙碌時雅典娜從門縫鑽進了臥室，小貓優雅地舔完肉爪輕輕一躍上了床，貼著沈嘉川頸側的被褥拱著要和仍陷入睡眠的男生貼貼。
    貼臉的動靜不小但也沒能將沈嘉川吵醒，直到周凜星完成午飯配菜收拾好了廚房四下沒找到貓咪進入房間才發現雅典娜的罪行，小貓咪隔著柔軟床褥蹲坐在沈嘉川的胸膛上持續舔爪直到察覺到周凜星進入房間，被抓現行的貓咪也不畏罪潛逃索性窩了個心安理得。
    周凜星心知雅典娜的性子靠近第一次抱起是不落力的試探，果然小貓咪沒有領情的意思，周凜星無奈俯身去小心蹭蹭貓咪，小聲喚了一聲小公主，雅典娜這才願意抬抬屁股讓周凜星抱。
    這一動作吵醒了沈嘉川，迷糊睜眼入目便是幹淨白皙的少年，周凜星並未發現床上人已蘇醒，仍舊輕聲輕氣哄著小貓，沈嘉川說著沒事兒的同時抬手想去摸摸小貓腦袋無意間觸碰到了周凜星的耳廓。
    來自耳側的刺激驚得周凜星將貓咪直接抱起站直了身子，見沈嘉川已經醒來俯身將雅典娜放回地麵趕走了，輕聲咳嗽一聲叫沈嘉川起床收拾等著吃飯。
    沈嘉川套了件寬鬆背心頂著一頭雜亂的毛出了臥室就往廚房去，靠著門框問周凜星中午吃什麼。
    “吃你那天說想吃的番茄牛肉。”
    周凜星回話的時候沒抬頭，身體轉了個方向去繼續忙碌手裏的活為午飯做準備，這一動作讓沈嘉川精準捕捉到了他借著好奇心的理由專程來一趟的東西。
    他清晰地看見剛剛周凜星被他無意中觸碰的一側耳朵仍然泛著明顯的紅。

    作者閑話：

    感謝相遇，更感謝您的喜歡。
    我們也曾是逆風奔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