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昊明顯僵了一下，掙紮地站起來，有些搖晃，言一見了就要上前扶上一把，他敏感地側身躲開那伸來的纖長手指，空出兩個身形的距離，疏離而又客套地開口：“我先前並不知林中的妖物是廉祁，也不知他為何會在此地，來到林中是同行弟子牽引，他們心思不正，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換至其人之身罷了，你既然不願要玉門令，那相助之恩隻能止於言表了，就此拜別。”
    他幹脆利落地轉身就走，方向是村落的方向。
    “你等下。”
    言一兩步追上，族中在禮儀教化這方麵並不注重，他常日裏與人相處隨意慣了，伸手搭上奚昊的肩膀。
    奚昊似腦後長了眼睛，側身閃開時腰上銀劍就出鞘了，好在言一反應及時才沒被削去半截手掌。
    “你要做什麼？”
    奚昊語氣有些冷，警惕地看向言一。
    言一將說兩隻手舉起解釋道：“沒，沒要幹嘛，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廉祁會不會追出來尋不到我們一怒之下把村子給屠了？”
    奚昊的警惕消了一些，有些信了之前言一的鬼話，這問出的問題確實顯出幾分涉世未深的山野味道，他將長劍收回答道：“他不敢，此地雖偏僻但屬零和地界，他若屠村便是與零和宣戰，零和好勇鬥狠是出了名的，定不會善了。”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小族長，這穀外的人真怪，你救了他像是欠了他似的，那玉門令你怎麼不要呀，我看那牌子雕刻的好精致，要是拿了送給阿姐，阿姐定好生歡喜。”
    鴻爾見人走遠了才撞了下言一的胳膊小聲抱怨，他還想著拉著言一回穀，但轉身看了眼剛出來的林子，想到廉祁最後那聲撕心裂肺慘叫，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下問道：“小族長，我們現在怎麼辦呀？還回得去嗎？”
    言一並沒有回穀的想法，故掩麵歎息，一副無可奈何的嘴臉道：“我也想回去，可若遇上廉祁，他有了防備我們倆估計要交代在他手上。”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神情變得嚴肅繼續道：“而且他一個已占山為王的大妖跑到這野林子幹做什麼？我覺得族中暗探的失蹤應和他脫不了幹係，若真是他做的，這等血仇你不想報嗎？”
    “你是說暗探是他吃掉的！”
    鴻爾大嗓門詫異叫出了聲，迷穀算不上大，鄉裏鄉親都親如一家，出穀的暗探都是疼愛他們的長輩，鴻爾眼睛直接紅了，說了句看我不打死這畜生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要往林子裏鑽。
    言一沒攔著，雙手環著胸歪著腦袋看著。
    鴻爾正要走進林子，夏日裏迎麵打來一陣徹骨的陰風，直接將他無腦的怒火吹熄了，他往前邁的腳步僵了僵，回頭抱怨：“小族長，你為什麼不叫住我，要看著我去送死嗎？”
    言一朝他招招手說道：“因為曉得你不知衝動的性子呀！”
    鴻爾有些羞恥地灰頭土臉走回去，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言一指著已經走遠的奚昊說道：“先去前麵的小村吧，村裏應該知曉蛇妖的情況。”
    “小公子你怎麼回來了？”
    華殤和一眾村民守在村口，原先十餘人的熙辰弟子隻剩下寥寥數人且都十分狼狽，他見奚昊毫發無傷地回來了有些詫異。
    他怎麼還活著，廉祁不是動了殺心了嗎？
    說完覺得此話不妥又擔憂地補充上：“小公子，你沒事吧？你可算是回來了。”
    林中妖物未能除掉，村民在先逃回來的華殤口中都聽說了，那長得刁蠻的劉婆子酸話張嘴就來：“小仙人，我之前就同你們說過了，你們之前也來過一些仙人，年紀可比你們大多了，人進去也沒了音信，這妖物不是你們能除掉了，非是不聽，吃虧了吧，之前說給我們三錢銀子可不作數了，現在要給五錢，我們做的可是賣命的活計，再說五錢銀子我們大夥分一分其實一人也沒拿到多少。”
    華殤被她念經似的叨叨一天了，正想罵回去，奚昊就直截了當地丟去一個錢袋子，十分謙卑說道：“是我疏忽了，連累大家陪我們涉險，這些銀錢就當是賠罪。”
    老村長顫巍巍地說使不得，劉婆子就麻利地接過錢袋，把銀錢盡數倒在手掌清點，足足二十錢，長了褶皺的臉上當即堆成了一朵菊花，滿是諂媚道：“仙人累了吧？住我家吧，我家死鬼沒的早，家裏娃娃都上縣城幹活去了，院子有幾間空房，我都打掃幹淨了。”
    奚昊安撫老村長道：“林中妖物修為雖深但不敢進村作亂的，此事我會告知零和，他們會派人肅清外林還你們村子安寧。”
    老村長一派千恩萬謝，奚昊輕飄飄用一句“不必”打斷，就讓好心的劉婆子領路，從頭至尾隻朝華殤點了下頭。
    華殤有些拿不準了。
    是不是歹心被發現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迷穀中火把都燃了起來，族人都湧到了白日裏練武的校場上，你一句我一句有些嘈雜，言篤明疾步走來，人群驀地就靜了下來。
    負責巡視的隊長徐飛三十出頭，麵上胡須剃得十分幹淨，衣袍整潔，見言篤明到了忙上前說道：“族長，剛才外麵的林子亮起了熙辰的征集令，我才吹響了警報。”
    熙辰的征集令？熙辰的弟子怎麼來到這裏？
    言篤明還沒想明白，鴻靈就火急火燎地跑來，在言篤明麵前急刹住，囫圇喘了幾口氣說道：“族長，我阿弟和小族長都不知道去哪了？他們會不會出去了？”
    梁子淑跟在後麵也趕了過來，言篤明看了過去，梁子淑眉目間也滿是憂慮，補充道：“是的，我才叮囑他們歇息，警報響後我去看時阿一的房間就空了，我同他說過你會封穀，我怕他會不會是帶著鴻爾出穀了。”
    言篤明臉色難看得幾近扭曲，掙紮幾息後大罵出聲：“胡鬧！既然他們想出去就別回來了！我們重搭林中迷陣然後再將風口毀掉！”
    迷穀是言帆創建的，為此拜盡了他無量風頭，蝸居在這迷穀中度日，言篤明自小被灌輸的信念就是守護迷穀，如今出穀的暗探盡數失蹤說明外界形勢並不算好。
    族人都有些欲言又止，若是這樣做小族長即便回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鴻靈站了出來，火光打在她果決的眉眼上顯得異常堅定。
    “族長，現應該到了暗探出穀的日子了吧，想必封穀後也無需再讓暗探出穀了，那這最後一個暗探的名額就可以給我吧，我阿爹阿娘都能沒有回來，現在隻剩下阿弟了，我不能讓阿弟也丟在外邊，族長你讓我去吧，我一定會將他和小族長一起帶回來。”
    迷陣重搭意味著徹底拋棄之前出穀的暗探，即便他們能活著也再尋不到回家的路了，但林外亮起熙辰的征集令，一族人的安危全壓在言篤明的肩上，他賭不起，必須立刻搭起迷陣。
    先前打算親自出穀的盤算也隻能作廢了，言一都跑出去了，他若再出去族內便無人坐鎮。
    但若讓知曉新迷陣破解之法的鴻靈出去，就相當於將一把鑰匙順了出去，隻要她能尋到言一和鴻爾，就有機會帶著人回來。
    言篤明還是自私了，知道出穀九死一生還是艱難地點頭答應了。
    鴻靈卻沒有赴死的沉重，她還擔憂族長不會允許，現在滿是能尋人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