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振勤很久沒作夢了。
    尤其是關於年少時期追求劉樹青的回憶，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就像是帶著幾分酸甜的檸檬味，夢境太過美好讓他舍不得睜眼，但是早上的兼職他不能拖延時間，四點起床、四點半以前必須抵達巷子口那家西式早餐店幫忙。
    他是基於報恩的心態擔下這個頗勞累的兼職，這家”美又美”原本是一對夫妻經營，太太負責煎台的工作、丈夫負責餐點製作，原本這樣的搭配非常和諧，但是自從太太身體出了狀況無法從事長時間站立的工作後，這個位置就由曾是他們房客的項振勤接手，後來這對夫妻的大女兒也決定加入支持的行列。
    不過，由於大女兒是夜班操作員，總得等到早上七點才能與項振勤交接，應此他白天兼職的時間，從原本的四點半到十點半改為七點就能下班，這也是老板為了體諒他晚間還得在「日落酒吧」工作，避免太過勞累而設想。
    這天，項振勤幫忙搞定開店、站在內側等著顧客上門、一邊做三明治，一旁協助的老板不禁朝他笑問：“振勤，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哎？有嗎？”項振勤停下切開土司的手一臉不解反問。
    “因為難得你跟著廣播節目哼歌，是不是發生什麼好好事啦？”
    “應該算是好事──這一陣子，終於跟新室友相處得來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老板替他將切好的三明治動作利落地裝入袋，低聲又問：“現在住的地方還習慣嗎？”
    “還可以，畢竟是認識的親戚提供的房子，住起來還算舒適。”
    “那就好，真是抱歉啊……我太太因為生病必須獨立待一間房間，所以無法再租給你住，讓你得重找住處真是抱歉。”
    “李叔叔、你別這麼說啦──人生很多事情都很難講，現在隻要阿姨好好休養才是重點，她最近狀況如何？”
    “還不錯，現在需要好好調養，你有空可以去探望她，她會很開心的。”
    “沒問題，我找時間帶點好吃的讓她嚐嚐。”
    這一老一少就這麼聊天，直到熟客們逐一上門，越是接近上班時間客人逐漸多了起來，客人多半喜歡能拿了就走的餐點，因此負責煎台位置的項振勤必須保持相當的速度製作餐點，六點至七點的客人來得零散，加上這幾日都是陰雨綿綿的氣候，來客量也會比往常少些，今天對項振勤來說難得有空檔可以喘息，終於忙過一波人潮後，他與老板撐著桌麵喘了口氣。
    “等七點妹妹接手，你就可以休息了。”老板看出他的疲憊，輕拍他的肩膀說道。
    “我還好啦──因為半夜睡得比較不好，今天特別累。”項振勤才剛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如果可以這個兼職可以不用勉強，叔叔知道你晚上都要到深夜才能下班，我實在很擔心你會操壞身體。”
    “不用不用，現在這樣很好，我有整個白天可以睡覺，可以的。”
    “振勤，這樣不行，你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老是把自己忙得隻剩睡覺跟工作？叔叔很擔心，這樣的人生太浪費了，你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選擇。”
    項振勤聽著他的勸解陷入冗長的沉默，這時遠處來了個客人，撐著傘步伐很慢，他抬頭望去，看著對方逐步接近後才發現來人是劉樹青。
    “這位客人，要吃什麼啊？”老板掛著和善的笑容向劉樹青招呼，項振勤明顯感覺到被對方視線全身都掃射一遍倍感不自在。
    “你們推薦的招牌是什麼？”劉樹青抬頭看著牆上的菜單，神態自若地問道。
    “我們最常多人點的是招牌總彙、鮮奶茶，如果想吃中式餐點的話，就是火腿蛋餅。”
    “喔？聽來真好吃，這三樣都來一份，內用。”劉樹青很快點完餐，挑了店內最角落的位置就坐，隨即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滑著螢幕打發時間。
    這邊，接受點菜的兩人忙著完成他的餐點，項振勤卻總忍不住回頭看著青年。
    他無法了解，對方為何會來這一趟。
    五分鍾後，他的餐點全數完成，項振勤搶先一步端走所有的餐點說道：“叔叔，我來就好，對方是我的老朋友。”
    劉樹青背對著他們低頭滑手機，可能是起太早的關係，他一邊看著網絡新聞頻頻打哈欠。
    “餐點來了。”項振勤來到他麵前，將食物逐一放上桌，劉樹青注意力都放在那道幾乎被塞滿配料的總彙三明治。
    “你們店裏的早餐都這麼大放送嗎？一個還賣五十塊，成本能打平嗎？”劉樹青伸手比劃著那被切成四個大三角柱的食物，正苦惱該如何拿起。
    “隻有熟人特別優惠。”項振勤見他麵對美食喜悅的樣子目不轉睛，但是他仍不忘提問：“你為什麼會想來？”
    劉樹青總算拿起其中一塊總彙在他麵前直接張口咬下塞得滿嘴食物，色拉醬與蕃茄醬混合而成的氣味相當迷人，他細細咀嚼一會兒這才回過神理會對方。
    “問這麼多，就說是室友的關懷不行嗎？”
    項振勤聽聞一愣，隨後露出靦腆的笑意，因為又來了另一組客人他隻好重回工作崗位，劉樹青則坦然自若地繼續用餐，就在對方看不見的當下，他抬頭思緒不禁飄遠了。
    他記得上回見到這抹笑容，是對方為了能履行他的約定全力以赴的應考，終於在某次段考拿出驚天的好成績，連他都忍不住誇讚時，對方難得露出羞澀的淺笑無法直視。
    那抹毫無雜質的真誠微笑莫名地深刻烙印在他的心中，項振勤某些時候會像是十七歲時候的模樣，不知天高地厚、隻曉得戀愛的衝動小鬼。
    “考得不錯嘛──居然還有八十三，上次才五十五，這下我可以跟你媽交代了。”劉樹青看著剛發下來的段考試卷非常滿意，其中有幾題錯得很可惜，公式套對了但是解法錯了幾個細節。
    “你隻要想做還是辦得到啊──”劉樹青伸手摸摸他的頭，項振勤頓時感到羞澀轉頭無法與他直視。
    “這樣我算達到第一個目標了？所以你可答應跟我交往嗎？”項振勤抓下他的手，反而伸手捧住他的臉龐認真問道。
    “你會不會算數啊？八十三減五十五根本不到三十，下回再來！而且我不是說，第二個條件你要找到一個目標，你沒一樣達成，哪有資格提這件事？”
    “我有目標了！”項振勤被他立刻拒絕的舉動感到不開心，低聲嘟囔著，音量並不大但是劉樹青聽得一清二楚。
    “我洗耳恭聽。”
    項振勤站起身慎重看著他還清了清喉嚨說道：“我要當你的學弟。”
    “蛤？”劉樹青一愣，頓時沒聽懂。
    “我想當你的學弟，我要考上高德科大，然後就可以叫你一聲學長。”
    劉樹青聽聞有好一段時間沒有響應，少年的神情相當認真，可見不是說笑。
    “老師，你這是什麼反應？”項振勤見他沉默吃驚的模樣，不解反問。
    “雖然高德不是名列前茅的名校，好歹它也是一所有知名度的科技大學，錄取分數可不低，確定你考得上？”劉樹青回過神先是發出一聲低笑，認為少年的目標難度過高了。
    “我當然可以！距離大考還有段時間，隻要老師幫我加強絕對沒問題。」項振勤說完便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一臉認真。
    “老師，拜托你了！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加長上課時間。”
    “……我也是要休息的好不好，現在一周上四天課難道還不夠嗎？”劉樹青想抽開他的手，但是少年力道不小，他隻能任由對方作為。
    話說回來，少年的目標需要他的幫忙，這豈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的意思嗎？
    “六日可以嗎？我願意撥出整個下午上課！”
    “我再看看啦！又不是隻有忙你的事，我平常還有課業要兼顧好嗎？”
    “總之，就這麼說定了！老師、我以後每個周末都會特別留給你，隨時都能上課。”
    “再說，先來上今天的英文課。”
    劉樹青依舊沒有正麵響應，後來他敵不過少年的不斷哀求，往後的好幾個周末幾乎都是與對方度過，直到兩人順利交往後才明白，那是少年想與他獨處想出的各種辦法之一。
    而因為這個辦法，讓項振勤倚著相當亮眼的成績考進高德科大的建築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