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半，原本緊閉的家門終於有了動靜，外頭的人慢吞吞開鎖、進屋，手裏提著一堆東西，他彎身邊脫鞋一邊哼歌顯然心情不錯，直到一切妥當起身立刻與坐在客廳裏的青年對上眼。
    “你……還沒睡啊？”項振勤睜大眼，在這個時間與對方碰麵完全是意料之外。
    “嗯。”劉樹青總算等到人，雙手環胸瞇的雙眼緊盯著他。
    項振勤挺著身軀站在原地，立刻明白對方的用意隻好主動開口：“你有事找我？”
    “嗯。”劉樹青回答得很爽快，隻是接下來卻還是折磨人的沉默。
    項振勤無法理解他究竟想做什麼，幹脆進屋擱下手上的雜物，剛從日落下班的他，全身都是油煙味，現在隻想洗個澡睡一覺，待四點整再出門接著早上的兼職。
    “我四點還得出門工作，得趁現在睡一下，如果有重要的事可以快點講。”項振勤從冰箱裏拿出冰涼的冷飲，瞥了那座冰箱一眼，兩人的東西楚河漢界各據一方，這一個月來不知不覺養成的生活習慣，他的東西向來都放在右邊、劉樹青則都放在左邊，兩人的生活習慣上也因此相安無事，真是奇跡。
    “你現在的工作到底是什麼？”劉樹青撇撇嘴終於開口。
    “你也看到了，我在日落當二廚。”項振勤喝了一大口水，抹抹沾濕的嘴唇漫不經心地說道。
    “四點的兼職呢？”
    項振勤頓了一會兒嘴角勾起笑反問：“我媽都不會過問我的生活，你怎麼這麼感興趣？”
    劉樹青被他這麼一問堵得頓時無法開口，但是今天他不搞清楚就枉費自己犧牲睡眠在這裏等人了。
    “我隻是想搞清楚你現在是怎麼回事，基於室友之間的……關懷。”劉樹青說完後頓時後悔甚至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項振勤這會兒笑容擴大，似乎很喜歡他的說詞。
    “多謝你的關懷，我現在就是餐飲業，四點在隔兩條巷子的早餐店兼職，那對夫妻老板是我以前的房東、對我很好，現在他們早上有段時間缺人手，我理所當然要幫忙，你如果早上會經過，就去光顧一下吧！他們會很開心的。”
    “以前的房東──”劉樹青低頭猶豫許久才又擠出疑問：“你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樣是哪樣？”項振勤早已喝完水，全身的疲憊毫不客氣地席卷而來在青年麵前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
    “就是──怎麼會對餐飲業這麼有興趣？”劉樹青努力讓措辭和緩，但是項振勤還是聽出他的質疑。
    “慢慢產生興趣，而且我現在這樣很好──是說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嗎？上班會沒精神，我四點還得出門，不跟你多聊了。”
    項振勤決定結束話題，等了他一個晚上的劉樹青覺得可惜，但是礙於彼此的現況他的確沒資格追問。
    劉樹青還坐在沙發上，聽著對方慢慢走進臥房的腳步聲，不知為何他覺得空氣很悶、心情更悶。
    “那個……”站在房門前的項振勤突然遲疑地開口了。
    “幹嘛？”劉樹青的心情不是很好，這應聲也就沒多和善了。
    “……你剛剛說的，室友的關懷。”
    “啊、是啊！有什麼意見嗎？”劉樹青伸手掩住臉，他其實有點後悔剛才的說詞。
    “……我還是想叫你學長，可以嗎？”
    “你從一開始就叫我學長了，現在問我不會很多此一舉嗎？”劉樹青回頭瞪了他一眼，卻看著他低頭動也不動的站姿感到古怪。
    “我隻是需要經過你的認可，至少──我們還可以保留學長、學弟的關係。”
    劉樹青聽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讓人感到難受，項振勤很快選擇放棄開門進屋。
    “隨你，你開心怎麼叫就怎麼叫。”劉樹青丟下這個模擬兩可的回答後，一個起身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裏睡覺。
    項振勤還站在門外，看著緊鄰、比他早一步關上的木門，嘴角勾起狀似卸下緊張的發出輕笑。
    “學長……劉樹青學長……老師……”
    “老師、老師，你現在有女友嗎？”
    劉樹青從少年解得亂七八糟的數學題中回神，對上的依然是那抹熟悉的小惡魔微笑，後來他才發現是這家夥的習慣，勾起一邊的嘴角、看來就是多了分想惡作劇的氣息，但是實際上他隻是單純的想笑而已，後來交往那段期間，劉樹青隻要看到這抹微笑就會特別心動。
    “沒有，你問這個無關緊要的事幹嘛？”劉樹青分神回著，他看著解答正在思考該如何讓對方能學會如何解題。
    “喔──所以現在追你沒有對手？”項振勤的手十分不安分，這會兒已經攀上他手臂東摸西摸。
    “你在說什麼傻話，別亂碰。”劉樹青被他騷擾得心煩揮手阻止，這時餘光瞥見他右手腕上的手表，那日送給他的禮物就這麼一直占據右手的位置，少年這個舉動總能博得他滿滿的好感。
    而他們的互動打從少年生日後，的確有微妙的變化，他說不出哪裏變了，但是這一切對他還說並不討厭。
    “老師，你都一個人住嗎？每天都吃這麼省？需不需要有個人來挺你啊？”
    劉樹青聽聞一愣抬頭狐疑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我吃很省？”他停下思考，望著少年滿腹困惑。
    “耶──”項振勤眼珠子轉啊轉，頓時啞口無言。
    “項振勤、你怎麼知道這些事？”劉樹青瞇起眼睛繼續追問，少年在他無言卻咄咄逼人的注視下，還是妥協了。
    “我有一天跟朋友去打球，剛好在十全路那邊的美奇萊外頭看到你……我有點好奇你要去哪裏，就跟上去看了。”
    “你居然有跟蹤的癖好！這真是爛透了！以後不準這麼做。”
    “我隻是好奇！看你吃個晚餐都要猶豫半天，老師……要不叫我媽增加鍾點費啊？”
    “項振勤！”劉樹青因為他這番話被激出一股怒氣，頓時教課的思緒沒了，隻想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說教。
    “不要什麼事都用錢解決，而且那是你爸媽的錢！你現在靠爸媽養當然不覺得哪裏不對，但是總有一天你得任何事情都靠自己，我不知道你媽怎麼想，但是他請我當家教，大概也希望你在學業上好，以後求學、求職可以更順利。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不用你的施舍！記住這件事，自以為是的施舍別人，是最虛偽的同情。”
    項振勤被他這一大串不換氣的指責戳得啞口無言，兩人就這麼互相注視一會兒，這才露出一絲委屈的眼神。
    “那……如果是因為我喜歡你呢……？”
    “喜──”劉樹青被他這番話戳得連呼吸都給忘了。
    “老師，我忍不住跟上去嘛──我可以喜歡你嗎？”項振勤像個討糖吃的小孩，伸手輕觸他的手，臉上依然是那抹宛如小惡魔的淺笑。
    僅僅幾秒，劉樹青從他的笑容拉回理智便伸出手指彈了他的額頭一下，力道非常大、完全不留情。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好了、我要教你怎麼解這題，已經說過幾十次的公式，你怎麼還是不會套？”劉樹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在筆記本上寫出公式與解題方法，項振勤摀著被彈疼的部位看了他的側臉一會兒，根本沒聽進去。
    少年眼神著迷地看著他書寫的手、手腕、缺乏日曬的白皙頸間、溫和緩慢的嗓音，後來待他回過神時，雙手已經捧著對方的臉，專心且認真地盯住對方的臉龐。
    “你、你幹什麼？”劉樹青沒料到他會有這個舉動，想閃避卻隻能往後退些。
    “老師，我是認真的──”
    “唔……你在說什麼瘋話啊？”劉樹青被他極度認真的眼神盯得渾身無法動彈。
    “老師，我可以追你嗎？”
    “蛤？你是腦袋被撞到嗎？”
    “嗯，認真。”項振勤慎重地頷首，並清了清喉嚨說：“老師，我從來都不開玩笑的，生日想邀請你、考試也認真考、這些都是因為你，所以──”
    項振勤從未對人這麼上心、在意過，更遑論是告白這種事，他說得坑坑巴巴失去以往小霸王般的氣勢，劉樹青看得出神，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並不抗拒也不討厭。
    “所以，老師……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劉樹青毫不留情麵打斷他的話，立刻換來少年一臉受傷。
    “我不能讓你太好過。”
    “不、不能太好過？”項振勤依然捧著他的臉，卻滿臉困惑。
    “我挑對象可是很要求的，至少要有點腦袋，首先你的成績必須達到我要求的標準，否則什麼都別談。”劉樹青終於找到機會推開少年，更難得一見取得指揮權。
    “你有什麼標準？”項振勤小心翼翼地問道，莫名感到擔憂。
    “首先你的成績至少要再提升三十分，我認為你的資質並不差，還有找一個目標努力下去，我不喜歡對自己未來毫無打算的人。”
    “三十分……”項振勤低頭細想並有些苦惱，這不就表示他得從最討厭的讀書下手。
    “我開的條件並不難吧？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不！我可以，我做給你看，如果達成了、你就會答應跟我交往吧？”
    劉樹青抱胸看著少年沒有隨即響應，而是正在思考為何事情會發展至此，項振勤卻被他的遲疑搞得心急，站起身不斷追問。
    “所以，是不是這樣你就會答應交往？老師，你快回答我啊。”
    “嗯──可以，不過我會用我的標準來評斷。”
    “好、我知道了！”項振勤聽見想要的答案後，雙眼閃閃發光、握拳以示決心。
    “知道就快坐下認真上課，好嗎？”
    項振勤回頭看著他，兩人就這麼互望了一會兒，就在剎那間湊上前捧著劉樹青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
    “項振勤！”劉樹青驚得摀住自己的臉阻止，卻換來少年狀似無辜的眼神。
    “少裝無辜！”
    “老師，我隻是回送你之前的吻。”
    “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有。」少年摸著自己的唇露出無比享受的笑意說：“有，我生日那天，你跟我說要獎勵我考得很好，所以吻了我。”
    劉樹青聽聞安靜了一會兒，原本白皙的臉頰悄悄地爬上一抹紅暈。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