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合歡樹開始慢慢變得衰敗蕭條。十一月的江南煙火再次開放。
    這是明朝大學生活的第二年。越來越顯單調的日子令他不勝其煩，他開始覺得自己像一隻水缸裏的魚。無論如何讓兜轉，也逃脫不了那小小的圈。他一個人看了這一年的煙花。他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一個人。他沒有去錢塘江邊，而是在公寓樓頂，搬了條凳子一個人坐著。從黃昏一直坐到天黑。
    期間他下樓買了一包煙。這是第一次抽。他吸第一口的時候，嗓子被煙嗆。明朝用手背擋住嘴巴咳嗽的時候，第一批煙花在頭頂綻開。然後他停止了咳嗽，叼起煙吸了第二口。很順利，溫熱的白色的煙從口腔和鼻腔吐出來。他沒有感覺到快感，可是還不賴。然後他從容地繼續下去，微微皺起眼睛望著遠處，五顏六色的天空。無數光華出現，又消失，熱熱鬧鬧。有很多的事件，都是這樣轟轟烈烈出現，匆匆忙忙地收場。
    而他隻是想，如此這般，又是一年了。
    泰的生活開始漸漸與明朝無關。
    每天早晨，明朝獨自一人去小吃鋪買早餐，泰則有女友幫他準備。上課的時候，明朝獨自一人坐在最後一排靠窗或者靠門的位子。下課的時候，空閑的時候，他不能再打電話給泰，因為他勢必是在與女友在一起。想要交新朋友，更加困難。
    有的時候，泰會主動打電話來。叫他吃夜宵或者是出去玩。隻要聽到他女友的聲音，明朝便拒絕。
    泰說，明朝，小溪想認識認識你。
    有什麼好認識的。他低著頭。
    我老是跟她提起你啊，所以她很好奇。
    你都說什麼呢？他開始起身收拾東西。
    我說你很悶啊，不怎麼喜歡講話，看起來很孤單。可是，其實是個善良的家夥呢。
    不要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好不好。
    她說周五下課之後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明朝已經整理好書包，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走了，一副“拿你沒轍”的樣子。
    泰在身後大喊，我當你答應咯。
    周五那天，下課鈴一響，泰就蹭到了明朝身邊。明朝心裏了然，泰那個一廂情願的約會他並沒有忘記。
    他們約在一個熱鬧的餐館見麵，明朝第一次見到了泰的女朋友。泰很遠就開始招手，小溪。在這兒。
    小溪，她叫小溪。好像泰以前說過。明朝很奇怪，竟然這麼久以來都沒有興趣去了解關於這個女生的事情。
    小溪說，你是明朝。你來點菜。
    不用了，我什麼都吃的。你們點就好了。
    他啊，從來不點菜的。我來吧。泰笑著把菜單接了過去。明朝端起瓷杯裏的大麥茶，放在手中慢慢地摩擦。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索性什麼也不說也不做。這是他一貫的方式。茶的香味很好聞，慢慢安撫了他的不安。
    一頓飯吃得莫名其妙，明朝隻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口。他偶爾抬起頭看看周圍的人，其餘的時間都用來望著盤子。他可以感覺到對麵小溪觀察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種複雜的眼神，女子都具有自己獨特的感覺。能夠察覺氣氛裏的微妙。泰還是那麼粗心，在任何的環境中都渾然不覺。對他來說，這隻是一個十分普通的聚會，十分普通的介紹。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紹給自己的好朋友。如此而已。
    晚飯後三個人走出巷子口。在拐角處泰鑽進了一家人潮湧動的奶茶店，隻剩明朝和小溪兩個人在路邊。小溪看出來，明朝似乎沒有主動交談的打算，他的眼神渙散在空氣裏，四處遊移。手插在牛仔褲袋裏，一雙腳在地上畫圈圈。
    明朝，你跟泰十分要好吧。小溪的眼神直直地砸在他臉上。
    他什麼都會跟你講吧。可是你的事情她卻很少跟我講。
    是嗎。也許他覺得時候未到。
    也許吧。要不是我自己發現，恐怕到現在也不知道你們的事情。
    不會的，他肯定會告訴你的。他跟我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至少在大學裏是這樣。
    兩人的談話再次陷入冷場。明朝沒有興致把話接下去。小溪是聰明的女生，她知道在不適當的時候喋喋不休又多麼討人厭惡。所以她緘口不言。隻是，明朝這個男生令她覺得奇特。不喜歡說話，非是自卑抑或自傲。處事有著中正的態度，不多亦不少。他的眼神是單純潔淨的，愛憎不明顯，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隻是偶爾，那眼光中會閃過一絲憂傷。
    比如說，他不自覺望著奶茶店裏的泰發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