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深秋的天空，除了壓抑的雲彩，什麼也沒有。偌大的戚陸宮花園中，突兀的隻剩下公子鴻驚訝的叫聲。一瞬間，誰也沒有言語。
    陸少遊皺起了眉頭，眼角掃到公子悠然懷中沒有表情的公子曄身上，隻是對方隻是看了看公子鴻，一言不發的把臉埋進公子悠然的懷中。
    “皇兄，他……”
    手指還在撫摸公子曄的發，臉上溫柔的表情不變，就是聲音都是波瀾不驚，他說得淡淡，“鴻，你知道的，他不是。”
    公子鴻盯著他懷中的孩童，半晌，頹然坐下。他太過失禮，隻是皇兄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他呢？他已經二十多歲，而這個孩子也就才幾歲的模樣。他笑得尷尬，“皇兄，對不起……”
    “沒什麼，小曄的確是和他長得很像。”
    隻是話音剛落，公子曄就抬起了埋在他懷中的頭顱，疑惑的看了看公子悠然，身後有人說話“悠然，這孩子，和喬皇的模樣……”
    “恩。”
    陸少遊張了張口，又閉上。這個孩童，並不是他的孩子，卻受盡了他的疼愛與關心，無非隻是因為那個人而已。喬越。
    還是他！
    他的心裏開始無力，身上的血液被什麼東西抽的一幹二淨，忽而覺得自己可笑起來。這算什麼？沒有勇氣去和他在一起，等到那個自己愛的人離去，再也不會出現，才知道珍惜。找來和他相像的孩子，百般疼愛，隻不過是為了彌補麼？
    那，我漫長無盡的等待，又將如何？
    等待你，幫助你，戀慕你。勸自己不要有任何的不滿與悲哀，勸自己這樣在你身邊也可以。現在你卻告訴我，你愛上了別人。
    他是男人，我亦是。
    他可以，我卻不可以。
    這算什麼？
    陸少遊站起身，蒼白了一張臉，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刻翩然離去。公子洛在他的身後急急的喚他“夫子！”
    他不要聽見，隻當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就算這樣走了，那個人也不會開口留他吧，他那麼決絕，沒有給他留下一條後路，連一點溫柔都不願意給。
    陸少遊想起公子悠然和鴻出宮找解藥的那日，他站在城門邊對他說，我也要去。
    男人微笑的拒絕他，溫和的讓他留下來照顧宵瀾。他陸少遊並不是白癡的少年，他也知道他在就發現他對他的情意，才一次一次的疏離他。他看著他上馬車，話就脫口而出，“我喜歡你，悠然。”
    喜歡你。悠然。
    說出的這句話，他並不後悔，雖然他聽到他的話隻是笑而不答，讓他早點回去，然後叫車夫走吧。
    溫和的拒絕，他連鬧的脾氣的被剝奪的一幹二淨。
    找不到責怪他的理由，連一句大聲的話語都不給他。
    他和所有人一樣，享用著他的麵具，雖然知道他的麵具下麵還有另一張臉。
    他能怎麼樣呢？
    告白了，多年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但是對方並不要這樣的感情，雖然他的感情無比珍貴。對他來說，還不如一個和喬越相像的孩童重要。
    情何以堪。
    “夫子夫子夫子！！”公子洛不遺餘力的衝著陸少遊遠走的背影喊道，隻是男人並沒有回頭，腳步有些虛浮卻還是飛快的離開。
    “洛兒，別喊了。”
    公子洛回頭看公子悠然，雖然不明白父子為何會出現那樣的表情，又為何會那麼決絕的離去。但是一定和公子曄脫不了幹係！
    想到夫子平常雖然嚴厲，但是卻是不甚疼愛他，無論他要什麼，想做什麼，夫子都會滿足他。公子洛看著帝王懷中的孩童，滿腹的怒氣隨之吼出“父皇！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對不對！！不管他是誰，我不要見他！！父子也不要見他！”
    “小洛！”公子鴻急忙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公子洛瞪大了眼睛掙紮，“小洛，快向你父皇道歉！”
    公子悠然還是悠哉的表情，隻是眼中閃出寒光，公子鴻的身子一顫，忙吩咐他道。
    “不要！！憑什麼！！我是皇子他什麼都不是！他是……賤種！對！賤種！……啊！……”
    後麵的話被一聲尖叫代替，白玉瓷做的茶碗，在地上碎成幾半，落在地上的茶水中還有幾絲嫣紅的顏色，公子洛驚恐的看著他，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右臉，指縫中還有水漬和鮮血溢出。
    “小洛！小洛！快傳禦醫！！”
    隨後他轉向公子曄，譏笑道，“還真是好膽量，小小男寵竟然膽敢傷了皇子！”
    無論他是否神似那個人，但不是就是不是，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悠國三皇子麼？！
    孩童的臉上沒有表情，從新在桌上拿起一個茶碗喝茶，“這隻是教訓，往後再聽見，別怪我沒事先提醒。”
    “你！……”
    “好了，鴻，帶他下去找禦醫。”久沒言語的公子悠然突然說道，抱緊懷中的人，還是淡淡的說道，仿佛傷的並不是他的孩子。“皇兄！不管他怎麼神似，不是就是不是！！你怎麼能這麼包庇他！小洛是你的孩子啊！！”
    公子悠然沒有理會他，兀自站起身，抱著公子曄轉身。下午了，小曄應該餓了。
    “父皇……你是要他不要……我麼？”身後的孩童聲音哽咽，委屈之情盡在其中。他隻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就被那個所謂的三皇帝打傷，父皇居然隻是讓皇叔帶他回去療傷，難道真的，那個他懷中的孩子比他還重要麼？
    “父皇……你是要洛兒還是他？”
    男人沒有轉頭，懷中的孩童也豎起了自己的耳朵，巴巴的看著他。公子悠然暗自好笑，這樣的小曄還真是像是一個孩童般可愛。小鹿般的眼神一閃一閃，期待著他的回答。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的觸碰了下，“我們回去吃飯好不好，恩？”
    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亭台樓閣的走廊中，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孩子的地位。是上輩子還是下輩子。都沒有想過要一個孩子。
    孩子是什麼？孩子是他要不起的人。
    他清楚的明白，他的心一直隻能給一個愛的人，沒有多餘的地位在給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童。
    他看看懷中的孩子，垂下的眼睛在想什麼，唇瓣抿在一起，有柔軟的弧度。
    “小曄，你不是任何人。你隻是父皇的小曄。”
    是父皇一個人的麼？那麼父皇你告訴我，喬越又是誰呢？隻是因為我和他長的相像才會這樣對我對不對。
    他的腦中混混沌沌的閃過一些畫麵，像是要炸開一樣疼痛難忍，恍惚還能聽見父皇在他耳邊大叫，“小曄！小曄！……小越!”
    不不不，我是公子曄！父皇你叫錯了，我不是小越。
    他隻覺得自己的手腳和身體內部的一切都被冰凍住，青色的衣衫、欣長的背影、紅色衣衫的少年、還有若隱若現的丹鳳眼、小小的孩子，露著無牙的口腔，淒厲的哭泣、還有幼小的身體歡快的轉過身來，“父皇~~爹爹~••”
    父皇，爹爹。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火燒的隻剩下記憶。他是誰？
    父皇。父皇~父皇！父皇••••
    叫著父皇的這個孩子，他到底是誰呢？
    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擁抱他，想要撫摸他，卻在手指即將碰觸他的時候猛然不見，“你在哪裏？小晨！！！小晨！！”
    他的手胡亂的揮舞著，緊緊的握住一團溫熱，小晨，小晨。
    最後的意識，他看見小晨站在一片火海中衝他喊叫，“父皇，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他是在叫我麼？
    可我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