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江文好後悔了。
    他家寶寶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回頭看看屋簷下的雨簾，江文好實在沒有勇氣走出去，隻能任由寶寶一手拿著傘，一手執禮物和他的手一起進了別人家的門口。
    “哎呀……”開門的家長是這家的媽媽，她在看到齊跡的時候不由驚呼了一聲，隨即掛上一抹幾乎可以稱為豔麗的笑容，接下了齊跡手中的禮物，齊跡隨即軟軟地叫了一聲“阿姨好”，她更是笑開了花，拿著禮物去給他尋拖鞋去了。
    江文好對這個媽媽是有些印象的，在給寶寶開家長會的這幾年，和這個嘴快心熱的大姐有過一些接觸，隻是……
    【覺得她有什麼奇怪嗎？】
    “她的妝……有必要畫得那麼濃嗎？我差點都沒認出來。”那豔紅色的口紅，讓江文好的頭皮一陣發麻。側看寶寶，他則是掛著了然的表情，一臉輕鬆。
    江文好四下環顧，站在玄關處打量了一下這座宅子。雖沒有齊家的宏偉，也沒有門口的哨卡，但富士兩層半占地一百多平米的小樓，在城市的這個地段可算是絕對的奢侈品，打掃之類的活計一定是由傭人或者至少是鍾點工來完成的，這麼說……這家的女孩是個地地道道的小姐呢。江文好看看身邊的寶寶，咧嘴一笑。
    【你是想說我這個齊家小少爺剛好配她家的小姐？】齊跡微微偏頭。
    江文好微微一怔，趕緊擺手，沒有沒有，寶寶你還沒滿10歲，怎麼敢這麼早讓你早戀，姑婆婆一定會怪死我的。
    【凡人，哼。】拉著江文好的手一緊，他險些沒飆出淚來。
    “齊跡！”是熟悉的女孩的嗓音，這個年紀的女孩甚至還夠不上少女，但是這一打扮，嘖嘖，公主什麼的還是夠得上的。
    小蕾放下手中的拖鞋，齊跡暫時放開了江文好的手說了聲謝謝，彎下身解開自己的鞋帶。
    女孩看著他的動作，有些緊張，白皙的小臉上一抹緋紅，隻是……江文好皺了皺眉，雖然是生日，為什麼她也化了妝呢？難怪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大了些……雖然好看……可是江文好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阿好，走啊。】江文好一步跨上前握住寶寶的手，走向裏麵。
    低頭看看地板，是磨砂的深色木地板，就算江文好穿著鞋子踩上去也沒有留下什麼印記，呼，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應該不容易被發現了。
    “一定有古怪。”寧利站在窗邊，和剛睡醒不久還在懵懂狀態的齊遇說著今天與水玉去過的那家。
    “……嗯。”頭還昏昏沉沉的，齊遇的記憶就在清夢指尖的火焰燃上額頭的一刹戛然而止。好像夢境都被整個燒毀殆盡，十數小時的無夢，反而讓他有種大病初愈的錯覺。
    【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清夢嘖了一聲，【我明明就嗅到了惡靈的氣味。】
    齊遇臉色一凜，寧利說了早上約水玉去辦事的那個人，他家明明就離齊家大宅不遠，卻讓水玉去公司見他。那男人身上彌漫著濃濃死氣，還是清夢在他背上燒了一張定魂符，才終於讓他把話給說清楚了。
    “他給了我們他家裏的地址，結果就在西北方向的那個別墅區，可是卻堅持不願同行。”寧利皺眉，“聽他的助理說他們老板已經快半個月沒回過家了，好像……在躲著什麼東西。”
    【我在他的房間裏還發現了一些江湖術士的避靈陣，切，那種東西要是有用，還找水玉幹嘛！】
    “沒進去？……又是怎麼回事？”齊遇看寧利，清夢並沒有現身。
    “那個啊，我們去他家裏，結果他太太說今天是小孩的生日，要在家裏準備開party，叫我們明天再去。”寧利眯起眼睛，好像在回憶那時的情景，“他家的太太比我想象的要正常，本身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隻是……”
    【哪裏沒有問題！她已經是個死人了！不然在家裏化那麼濃的大濃妝幹嘛！】清夢突然大聲道。
    “不，她是死人我並不覺得奇怪，怪的是……她的靈魂為什麼能夠不著痕跡地被鎖在早已經沒有生命沒有呼吸的自己的……身體裏麵？”聽不出他是真的疑問，還是在問誰。
    【……我……我不知道。】
    “夫人怎麼說？”齊遇跟著夫人這麼久，從來沒見過夫人解決不了的事情，包括去外國，她也沒讓那些人給過自己一點臉色。
    “她當然覺得不對勁，就是……明天再去。”
    餓了一夜一日，齊遇終於填飽了幹癟的肚子，剛剛走過走廊，靠著大門的窗突然被什麼撞了一下，沒能將窗戶撞開。這座宅子一直延伸到院落外麵都有水玉布下的結界守著，普通人、物或者是水玉所不允許的東西根本就輕易進不來，而且……夫人還在家呢，怕什麼。齊遇慢慢湊過去，打開了那扇窗。
    突然有一個白色的什麼東西撲到他的懷裏，力道很大幾乎將他撞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定睛一看，卻是一隻渾身淋濕的白色小動物趴在他的胸前，四爪死死勾住他的衣服，尖利的爪子幾乎把外衣抓爛，還好是深秋了，身上至少穿了兩件衣服，不然這不是要在身上留下好幾條血痕。
    小動物好大的眼睛，頭上的鬃毛因為雨水打濕的關係貼在它滑溜溜的身上，額前還帶著一點紅，齊遇雖然僵直了身體，卻大著膽子去摸了摸它的背脊，冰涼。
    小動物抬頭看了齊遇一眼，突然搖頭甩起水來，待終於把毛甩鬆，齊遇不由長大了眼睛，這……這不是……
    “站在這裏幹什麼？穿這麼點還開著窗吹風，你想感冒嗎？”寧利走過去拉齊遇的手，當他將齊遇扳過身來，也發現了那隻掛在他身上的小東西。
    “為什麼有龍？”伸手去把那小東西從齊遇又濕又破的可憐的外套上摘下來，它也很是乖巧不亂動，齊遇雖然還是麵癱撲克臉，可是看得出他鬆了一口氣，趕緊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它的來曆。
    “這是……”水玉雙眼盯住寧利手上的東西，小龍發現了水玉的目光，突然掙紮起來，寧利鬆開五指，它立刻撲到水玉懷裏，一閃白光，落在水玉手中的哪裏還有小龍，儼然是一隻——白紙鶴，紙鶴的頭頂上還點著一點紅。
    水玉立刻拆開手上的紙鶴，卻突然歎了一口氣，將帶著折痕的紙張遞給兩人，“念給我聽，我看不見。”
    字跡有些潦草，齊遇念出了一個地址，寧利與水玉同時皺了眉頭。
    水玉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指間的戒指與木質扶手撞出很大聲響，她冷冷道，“本想放她一條生路，卻壓到我的頭上來了，齊遇，去準備車，我們去紙上的那個地址。”
    “……是。”
    兩人一道出了水玉的房間趕往車庫，他一定知道什麼，齊遇看著男人的側臉。
    “那個地址，就是我們今天去過的那個男人的家。”
    “這……”
    “應該是小少爺他們遇到麻煩了。”想到那隻巴掌大的紙鶴小龍，寧利挑起一邊眉毛。
    好吧，後悔是世界上最絕的絕症，無藥可醫。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女孩斷斷續續的哭聲，這是一個標準的小女孩的臥室，蕾絲荷葉邊的床罩被套，雖然現在看不太出顏色，但一定粉粉嫩嫩，可愛的電腦桌上擺著某品牌的可愛型電腦，浮在牆上的衣櫃和書架也是卡通造型。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電腦桌腳附近的小梳妝台上還擺開一個坐著兩個穿衣娃娃的芭比之家，嗯嗯，女孩的房間，如果有燈光，一定很可愛。
    江文好剛才可是心疼死了，寶寶拿了張紙讓他在半黑暗中寫下女孩家的地址，將那張紙折出一隻紙鶴，接著……竟然咬破手指滴血到那紙鶴頭上，天呐他看著都疼，趕緊把寶寶的手指放到嘴裏。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紙鶴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搖身一變成了縮小版的白子小龍，那形體，江文好是認得的。
    “快把那龍從窗戶扔出去。”
    “真的……真的不會摔死嗎？”
    “……不會，它會飛。”看著江文好一臉擔心，齊跡寶寶的眉腳都開始抽抽了。
    “哇，真的飛了！”
    “阿好關上窗吧，那女鬼沒準從窗戶裏爬進來。”
    聽到女鬼兩個字，縮在角落裏的女孩肩膀一震，哭得更大聲了。江文好有些不忍，今天是她的生日呢，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也不曉得……原來她媽媽已經死了，寶寶說她的靈魂被鎖在自己的身體裏，出不來，很痛苦。她想殺了她的丈夫，可是卻出不了家門。這麼小的孩子被迫知道自己和鬼媽媽一起在家裏呆了半個多月，該有多害怕呢。
    “寶寶，你把現形符還給我吧。”
    “要幹什麼？”齊跡捏緊手裏那張紙，一臉戒備。
    “她……這樣哭下去不是辦法呀。”
    “我扔了。”一偏頭，不理他。
    唉，這孩子真正是被自己寵壞了。門後有寶寶做下的結界，那女屍還進不來，江文好想想剛才，真是好險，女屍為何單單留了他和寶寶下來，他不得而知，然而其他的那些孩子沒事，是唯一可欣慰的事情了。
    靠回寶寶身邊，那一點溫暖讓他很是安心，隻是女孩越來越小的哭聲，在黑暗中擾人心緒。也不知道紙鶴變的白龍寶寶到了家沒有……
    “把……把……女兒……還……給我……”女屍的聲音並不大，夾雜著指甲刮門的噪音，好像被她刮在心上，一下一下，很是讓人心驚。女孩始終不肯抬起頭，瘦弱的肩膀開始不住的顫抖，如風中落葉，江文好看她摟在手臂外麵的耳朵，已經白得發青，擔心她是不是真的會被就這麼嚇死了。唉……就算活著，今晚也會是她這輩子留下的一個深深烙印吧？
    做了這許多年的鬼，江文好把生死看得很淡很淡，寶寶雖然還小，卻已經比自己還要強悍了，如果讓他現在離開去那枉死城……他還不敢想，等寶寶再大些吧，至少自己要看到他成年。
    齊跡有些不耐煩了，就算是紙鶴，這裏著實離家不遠，他們也該到了……煩死了，那不停刮門的聲音。抬起雪白的小手，對準門口方向一個彈指，門外的女屍被一個白色光球衝到肚子，整個向後飛，脊椎重重撞在二樓的欄杆上，卡擦一聲好像斷了，掉落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江文好看他，還以一個漂亮的微笑。
    而女孩，隻是肩頭一顫，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哭了，口幹舌燥。
    “咚•；咚•；咚•；咚•；咚……”走廊鋪著原木地板，如果是手抓著在爬，聽聲音來絕對是不慢。但那聲音，卻在門前又停了，女孩幾乎不敢呼吸，整個房子陷入更加窘迫的寧靜。
    “砰砰砰砰砰砰砰”女屍雙手突然大力地拍門，像瘋了一樣大叫，“出來！你們出來！我不會讓他把女兒帶走！不會！”江文好也有點怕門會被撞開。
    “啊————————————！！！”女孩捂住耳朵，用盡所有的力氣尖叫著，江文好也有些驚了，他許久不動的心髒卻好像滑漏了一拍，而齊跡隻是皺眉，早知道不彈那一下了，真吵。
    那女孩這麼下去會瘋掉吧？她還那麼小……江文好回頭看寶寶的臉，他隻是嘟起嘴巴，不看他，其實他也知道是自己理虧，還不如就讓她們安安靜靜地刮門慘叫，安安靜靜地哭。
    女孩終於還是對齊跡拋來了求救的眼神，她小臉憋得通紅，之前媽媽給她畫得妝整個花掉了，和長發一起黏在臉上，真像鬼……
    齊跡抬眼與她對視著，似乎是看到他臉上的平靜，女孩稍稍安了一分心，有人……房間裏還有人……
    突然江文好的臉放大到眼前，他吻住了寶寶的唇，眼睛與他相對，好吧，渡一口氣給我，他的眼睛說。
    一個人，一個人就那樣憑空出現了，房間裏雖然黑暗，但是有齊跡身上發出的淡淡光暈，而那個人，好像在吻他……女孩看著，幾乎就這麼忘了門外執拗的敲門聲。
    那男生轉過臉，喝，她認識他的，是齊跡的那個……他看起來真是年輕，感覺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雖然是憑空出現的，卻因為身上有著和齊跡一樣淡淡的光暈，比起門外可怕的媽媽，楊婷蕾決定不要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