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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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會兒,聽樂師彈奏了回曲子,著實感覺心情平靜了許多。
蘇懷麟這人自我第一眼看見他起,就明白他絕不是表麵上這般溫柔熱情。這人的眼神裏藏著野心,冷酷,嘲諷,還有好多情緒。他在人前掩飾得極好,我相信我父親絕對沒有看出來絲毫。他今日幾乎時時在笑,但又時時不在笑。這樣的人才著實危險。
我轉頭去尋綠絲的蹤跡,她笑得一臉嬌俏,滿麵春風。偶爾看向這邊,眼中閃過一絲羞澀。
大將軍拜訪家父,絕不是老友敘舊那麼單純。其目的可想而知是結親。這是最簡單的拉幫結夥,鞏固勢力的方法,卻也往往極有用。過段時日,皇宮裏又要召秀女,各家各戶又要送女兒進宮。我們家也絕不能例外。是送我入宮,還是綠絲?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麵的嫩葉,小抿一口。冷笑一聲,放下杯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送綠絲進宮的話,定是能選上個妃子的。不過我可是側室生的呀,父親豈能將我嫁入蘇家,丟他麵子?表麵上裝得再親切熱絡,父女情深,也偽裝不了冷漠的眼神和疏離的態度。
賀明潛,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辦?你到底是看重自己的寶貝女兒,還是自己的高位?
蘇懷麟呀,你肯定是會求娶綠絲的吧。我倒要看看賀明潛有什麼辦法處理我。
突然,耳邊響起一陣壓低了聲音的驚歎聲。我轉身去瞧,兩位模樣極其相似的美貌少女踏進了朱紅色的大門。兩人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長裙,連裝飾都大致相同,乍一眼看去實在難以分辨。不過仔細看便可發現,左邊那位氣質雍容,神色淡雅,要成熟內斂得多,一雙鳳目中,滿是高高在上的驕傲和似有似無的空寂。而右邊那位,麵容活潑靈動,甚是清新可愛。
我明白過來,左邊那位是靈陶公主司馬情,右邊的則是靈秀公主司馬璃。
自她們之後進門的是右相之子林繼康和一位從未見過的女子。林繼康身材高大,相貌英武,卻偏偏帶著憨厚耿直的表情。因為仗義豪爽,又常被小人騙取錢財,全城人應當沒有不認識他的。
可他身邊的女子完全沒有因為他的存在而被人忽視,反而更加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她的身材嬌小,麵容恬淡如水,還帶著微微笑意。眼睛,鼻子,嘴,似是全浸泡在溫柔的笑意裏,竟似微微泛光。整個人周遭都仿佛吹過清風一般,盡數酥了骨,化了。這樣可人的女子,光是見了,都會覺得心曠神怡吧。
蘇懷麟站了起來,朝她點了點頭,輕聲喚道:“扶柔。”
原來這就是她的妹妹,那個相傳堪比謝道韞的,蘇扶柔。
公主到了,自然是坐在上座。而蘇扶柔坐在我身邊,用好奇卻不令人討厭的目光打量著我。“你是那個說走了李先生的賀綠絛?”
我對她對我的稱呼感覺有趣,道:“你是那個能勝過謝道韞的蘇扶柔?”
她歪頭一笑,說:“正是。”我也眯著眼笑起來,蘇懷麟的朋友個個比他可愛。
“今年的紅袖添香想必會格外精彩。許多青年才俊都從各地趕來帝京,哥哥最是欣賞人才的,希望大家今年能有好的表現。”靈陶公主沉穩平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場子的每個角落,她麵含三分笑,卻是假意,這便是皇家威儀。
“那麼,第一個誰來?大家今天看起來都好好看哪。”靈秀公主說話不加修飾,天真的本性顯露無疑。
“啟稟公主,在尊駕到來之前,賀大小姐剛與京銳公子有一番辯論。隻在精彩至極!不如讓賀大小姐先來吧。”那邊的一位聲音清脆的小姐說道。
嗬,越不想引人注意就越是引人注意。今天他們怎麼都衝著我來,看來是運氣不好。那位小姐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兒,我記得名字是叫做錢向婕的。眼睛斜吊,嘴唇略薄,生得雖漂亮,卻有幾分刻薄像。此刻她正得意地笑著,等著看我的洋相。
好吧,我承認我琴棋書畫都會,卻無一樣精通。那些諸子百家的理論剛剛也已說過,不得老調重彈。那我要表演什麼?
我看了看靈秀公主,突然有了主意。向婕小姐,不知你是否會喝酒呀?
我慢慢起身,朝公主行了一禮。又轉向眾人,道:“小女子不才,沒什麼強項。書倒是讀了些,道理沒記住多少,句子倒是硬生生背了不少。今日在此,不想得到什麼誇獎,隻為博眾人一笑,暖暖場子。大家也別見笑。”
她們聽了我的話,都微微發笑,方冀北和那林繼康更是笑得露出一口牙來。
“我與大家做個遊戲,互相對詩句。對不上的喝酒,也沒別的要求。用自己的句子或是其他名家的句子都行,隻要意思對了就行。最後讓公主評出誰的最好。不知這樣可好?”我衝靈秀公主眨了眨眼,她嘻嘻拍掌一笑,說:“好!”
我行至桌前,倒滿一杯酒,端至身前,道:“向婕小姐,由您開始吧。”
她似是料到我會先點她的名,大方地起身,說:“請。”
“嗬…今宵風月知誰共,聲咽琵琶槽上鳳。”我說的這句極為生僻。我知道,官家小姐極少數人會看這類詩詞,她們在道貌岸然的教育下,活得不知愁緒,哪會看這些她們自認為不務正業的東西?
她自然是不知所措,躊躇半晌也無法應答。可惜呀,即使不知下句,有才氣也可構造。無知且無才,便是活該。
“向婕小姐,請作答呀。”我笑著催道。
“對呀對呀,你怎麼還不對呀?”靈秀公主是小孩脾氣,自然不耐煩地叫道。
她急紅了臉,隻得奪過我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卻被酒嗆得眼睛發紅,忿忿地坐下。
“下一位,尚小姐請。”我再斟滿一杯,笑著走向另一位小姐。她禮貌地一欠身,衝我羞澀一笑,出了題目。
就這樣輪過全場,我都順利通過,滴酒不沾。隻剩下蘇懷麟,蘇扶柔,方冀北,還有林繼康了。我不禁悄悄鬆了口氣,終於要結束了,我畢竟可不會喝酒呀。
蘇懷麟瀟瀟灑灑地站起,笑著看了我片刻,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我同樣笑著答道:“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他接過杯子,仰頭飲盡,亮了亮杯底,坐下了。這人總算沒有刁難我,出了個簡單的。
蘇扶柔站了起來,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道:“我記得有個句子是極好的,可惜記不全了。好像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我心下吃了一驚,她也不像是要刁難我,怎把牡丹亭給說了上來?我可記不得了呀。
正當我著急時,卻看得方冀北站將起來,風流宛轉地那麼一笑,竟是開口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沒有任何伴奏,還是男聲唱的女段,竟是很好聽的。他衝我使了個眼色,我當下記起了後麵的唱詞。
我輕甩衣袖,笑唱道:“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剪,聽嚦嚦鶯聲溜的圓。”我腦海中回憶著戲子的動作,慢了拍子做了出來,總算過關,也沒走調。
靈秀公主聽著,眼睛裏閃閃作亮:“唱得真好!”靈陶公主也有些驚訝,衝我一笑。
我暗自定下心神,對方冀北報以感激的眼神。
接下來,我還沒開口,那林繼康就自己喝光了酒,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會對詩,先喝了作罰。”全場人大笑起來。我也撲哧一聲笑起來,衝他大大地行了一禮。
現在的氣氛極好,我放下酒杯,道:“綠絛不過拋磚引玉。下麵的表演才是精彩。綠絲,來吧。”綠絲呀,我這姐姐有驚無險,這下子你總該費點心思了吧。
她瞪了我一眼,又笑著轉過身去,說:“我就跳舞吧,可跳得不好,大家見諒。”
說罷,吩咐樂師奏樂,跳起了在家裏排練許久的《淩波春曉》。這丫頭呀,說是跳得不好,其實早就想出來表演了吧。也算我幫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