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滿青苔的石碑，夢婆江。
    樹林深處，一道道長長的江靜靜地流淌著。
    江上，一條木船悠閑地漂泊著。
    陽光淩厲，白雲悠悠，碧天金波的江麵上，倒影著兩道影子。
    船頭，站著兩個男子，白衣飄飄，悠然自得。
    獨孤月憑欄而立，目光深邃地望著遠處的江麵，長長的頭發隨風飄逸，帶著一絲溫婉的暖意。
    東方不悅雙臂相錯，靠著船屋單腿而立，腰際的銀扇猶如一道掩不住的閃電發著光亮。
    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笑意地東方不悅一腳撇開，來到獨孤月的身邊，一開口就是沒有正經的：
    “你還真是會挑地方，這麼好的風景就全讓你一人獨占了。”
    獨孤月笑著瞥了一眼東方不悅，轉而又恢複了平靜：
    “他還好嗎？”
    “嗬嗬嗬……那小子什麼都忘記了，不知道這樣算是好，還是不好呢？”
    “失憶了？”
    東方不悅一聳肩，笑笑默認，獨孤月也沉默了。
    “不過，應該不是一件壞事。”突然覺得氣氛有些沉重，東方不悅取出了腰際的扇子，“殷月那丫頭說這是重新開始的機會。現在的他們的卻很快樂。臨走前，那小子還同殷月那丫頭一起把我灌了個醉呢！”
    “嗬嗬……”聽著還真覺得不太可信，但是看著東方不悅笑得那麼開懷，也就跟著一起笑了，“那……他們還真挺厲害的，把你也給灌醉了。”
    “是呀！有時候還真羨慕他們小夫妻的生活呢！”
    “不悅！”獨孤月從未對東方不悅的事加以插、手，但是站在一定立場，他還是很在意，很關心，“你為什麼也一定要走上這條路呢？我真的不想看見你死的那一刻。其實，隻要你願意，我相信你也可以跟容兒一樣過你想過的生活。為什麼非要弄得自己這麼累呢？”
    “難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天生勞碌命啊！再說了，我不一定就是那個輸掉的人啊！”
    “是這樣嗎？”
    “是啊！誰說不是呢？”
    “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呢？這可一點兒也不像是你的作風？”
    “不是吧！你連這個知道？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直就住在這船上？”
    “不要逃避話題！”
    “為什麼突然之間這麼嚴肅？這也一點兒不像你！”
    東方不悅的直覺一向很靈敏，憑他對獨孤月的了解，他是不會幹涉他所作的事情的，不管是好是壞，獨孤月都不會插、手。
    “那算了，當我沒有說吧！”
    “獨孤月！你總是這樣！二十年前如果你堅持一點，把我姐姐帶著，那麼今天我還有姐姐，慕謹容也還有娘親。”
    東方不悅說的很平靜，一點兒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不過也確實過了太久是事情，縱使有再多的遺憾，也是覆水難收了。
    “獨孤月，你後悔嗎？當初沒有放手，或許現在會有那麼一個人陪你在這裏看日出、看日落，逍遙一世。”
    獨孤月沒有回答，隻是笑，笑著反問東方不悅：
    “那你呢？你後悔現在的選擇嗎？”
    東方不悅也沒有回答，隻是笑。
    有些問題，不需要有任何的答案，也許根本就沒有答案。
    對獨孤月來說，或許那個驕傲如雪的女子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即使滄海變桑田，桑田再變滄海，對他來說，還是一樣。
    因為那個人不是在他的眼中，而是住在他的心裏，深深的，知道生命停止的那一刻，也還會在那裏。
    後悔嗎？
    獨孤月不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東方不悅也不會問。
    但是，他們都知道答案，一個共同的答案。
    不知不覺中，已是日落西山時。
    “不管怎樣，我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還能像今天這樣和你聊天。”
    “我也是。不管怎樣，在我心裏，你都是唯一一個我承認的姐夫！”
    清風徐徐，血紅的江水中，波光粼粼的江麵上，兩個漸漸模糊的影子……
    無淚城中，李懿沁坐在院子裏，看著那些曾經留下過回憶的一草一木，難掩傷感。
    邵問謙拿著一杯花茶，自她的身後走來。
    “忙了一天，累了嗎？”
    “還好！”李懿沁接過邵問謙手中的茶杯，滿臉的幸福，“謝謝！”
    “一杯茶而已！”
    兩人對望著、笑著，沒有在說什麼。
    李懿沁感謝的不止這一杯茶，還有他的形影相隨，他的回應。
    她曾想過一輩子就此在無淚城中度過了，牢牢地守著尹無淚交給她的責任，可是，當李若蘭最終自食惡果，她失去了世上僅剩的親人後，她漸漸覺得有些人、有些事比責任更重要。
    “你說，師傅和宇文掌門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邵問謙笑了，笑得很平靜，但是很幸福。
    尹無淚，對他來說，已經不再傷口了，而是回憶，一個美麗而虛幻的回憶。
    愛過，失去過，卻不再那麼執著了。
    他明白了真正的愛，還需要學會放手。
    也懂得了，所謂緣分就是冥冥之中、不知不覺，伸、出手，放在那人的肩頭，再也抽不開手。
    幸福有多難，或許就是一杯茶的溫暖。
    幸福有多遠，或許就是擦、肩而過的距離。
    幸福是什麼，是放手，還是牢牢的抓著？
    小橋流水的庭院中，陣陣花香撲麵而來，竹林間的小路上，落滿了花瓣。
    “城主，後庭的明月閣又漏雨了，要修嗎？”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要明月閣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樣。”
    “是，小的這就去找人去修。”
    “等等，不要太多人，她喜歡安靜。”
    “小的明白了。”
    夜無霜的眼裏滿是這漫天飛舞的落花。
    落花中，那個白衣女子依然那裏，坐在花間從中，雙、臂、抱、膝，微側著低著頭，一頭白色的華發猶如一條條絹絲般披散著。
    “一個離你這麼近卻沒有認出你的人，當真值得你為他做這麼多嗎？”
    回憶裏，一幕幕像一場沙飛過：
    桃花林中，慕謹容抱著雪青色的“夜夫人”。路邊的竹林中，明月癡癡地站著，他就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呆滯的眼神，隻能箭步一飛，衝出竹林，從那人手中接過他的“妻子”……
    夜來酒樓，看著那裏撫琴而彈的古易月，即使帶著蘇依依的麵具，他看在眼裏的還是她原來的模樣，雖然她一夜都低著頭，可是他知道她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身邊的慕謹容。
    他覺得自己很傻，可是真的不想看她難過的樣子：
    “慕少主，太晚了，慕某應該回去了。接下來，慕某還是請依依姑娘繼續陪你吧。”
    一說完，他就後悔了，但沒想到慕謹容拒絕了。
    也是，看他一夜都沒有心不在焉的樣子，是沒有什麼心情繼續留下來了。
    那日，明月站在庭院的屋頂上，看著蘇依依腿疾發作的樣子，突然對他說：
    “也許，他們在一起也不錯。這樣，他或許就不會再想江湖的事情了吧！”
    為此，他派人前去製造了一場風花雪月的英雄救美。
    不過，如果當時要不是古易月也跟著去了林子，或許，江湖上早沒有了慕謹容這個人，隻是他還是不忍心見她傷心。
    那夜，她聽說慕謹容不辭而別了，她在伊人閣彈了一宿的琴。他知道她是舍不得的。他知道他哪裏，而她勢必也是要去的，那還不如：
    “段無名發了英雄令，我想有必要去看看。你覺得呢？”
    “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
    “這麼急，你已經跟依依姑娘說了？”
    “還沒，今晚我會和她說的。這事你不必操心了！”
    ……
    每次他都是自己離開的，她從來沒有送過他。但他依然期待著，有一天，當他一轉身的時候，會看到古易月注視自己的眼睛。
    然而，那一天在城樓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很快又聽聞了煙雨城的消息，他知道她走了。
    雖然，他早就知道她會走，她不屬於這裏，可是，他一直都有一個希望。這個希望就像一場夢一樣，很早很早以前他就開始做這樣夢了：
    每天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身邊躺著一個她，一個不帶麵具的、真實的她。
    她是名副其實的“夜夫人”，而不是其他女人做的替身。
    這個夢，他依然在做、著，隻是夢裏的那個她，為什麼越來越模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