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還是門庭若市的伊人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樣冷冷清清，直至今日再也沒有人了。
    屋內懸掛起的綾羅綢緞也撤了下來，陳置的古琴也被束置高閣，茶幾上的香爐內殘留著昨日的煙灰，門簾上的珠簾靜靜低垂著……
    伊人已然離去，留下的那些恐怕再也沒有回來問津了。
    司南城內的大街小巷上依舊繁花似錦，人潮如流，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伊人閣的變化。即使有幾個熟客經過，也隻是抬頭望一眼，隨即便離去了。似乎誰也不在乎它的存在與消亡。
    城樓上，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一頭黑色的長發散落在空中隨風飄逸，她站得直直的、靜靜的，她在那裏站了很久，一動也沒有動過，仿若一座雕像一般。隻有她那雙銳利的雙眸似乎還有這生命的跡象。
    “你打算在這裏站一天嗎？”
    夜無霜從城樓的一側走向站在那裏的古易月，為她披上一件風衣。
    “夜無霜，你覺得我有沒有做錯呢？死了那麼多的人，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為了改變，一定的犧牲總是在所難免的。”
    “可是……這真的是在改變嗎？江湖又真的需要這樣的改變嗎？”
    “我不知道江湖需不需要這樣的改變。但……江湖從來不該是一個人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生在江湖的人應該是自由的，不該為某一個人而存在。不是嗎？”
    如果早在五年前聽到夜無霜這樣說，古易月一定以為他不過是個大言不慚的人。但是這些年來，在他的身邊，與他相處的朝朝暮暮中，她多少有些了解他。
    古易月相信這番話是夜無霜出自真心的，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願意將一切交付給他。
    “依依姑娘的事，都安置好了嗎？對於她，我真的覺得虧欠很多。”
    一想到蘇依依竟然自殺，古易月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深深的自責刺痛著她的心。
    當初，她的計劃中，蘇依依不過是她用來掩人耳目的。她不並不想掩飾自己沒有死去的消息，但也並不願意將這個事實在江湖上廣而告之。
    於是，為防萬一她便想用另一個身份來掩飾自己的行蹤，而之所以選擇蘇依依純粹隻是偶然。
    自從夜無霜在獨孤塵那裏發現了古易月後，便隔三差五地來，有時一住就是半個月。這引起了蘇依依的懷疑。
    她在他的身邊已經3年了，雖然夜無霜也隻是偶爾來找她聽聽小曲、看她跳舞，但她始終相信自己是特別的，加上夜無霜將伊人閣送個她，她就更加深信了。
    然而，太過一廂情願，也就是執念，到頭來是受的傷也是致命的。
    蘇依依尾隨夜無霜來到了清塵軒，當她看到古易月的時候，嫉妒多餘驚訝。
    她不是不知道夜無霜心裏有個她，而那個她就是古易月，她也曾深深地妒忌過、甚至是怨恨過古易月，可是當古易月的死訊傳遍江湖的時候，她卻有一些傷感。
    對於古易月能為了所愛的人而死的行為，蘇依依是欣賞的，而古易月的死，對於她來說，是自己愛情的希望。
    可是，看到古易月還活著，看到夜無霜在那裏無微不至地照顧古易月的時候，她的心中除了憤怒和怨恨，什麼都沒有。
    理智、冷靜，從來都不是她所擅長的，那隻是人們誤解了她的冷漠和安靜罷了。
    真正的她，愛和恨不能混為一談，愛也不能是一味地委曲求全，所以她決定賭一次。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好！不過，你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很大的。這樣你也願意嗎？”
    不管是怎麼樣的代價，她隻想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對夜無霜的愛，卻不曾想自己的愛隻能是如此的卑微：
    “即使是作為另一個女人的替身也願意嗎？”
    “替身”，古易月的替身。
    內心的打擊，讓她做出了極端的決定：
    “既然要扮演好她，我想臉上劃一道疤可能會更像。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掉下來，僅僅是腿殘廢好像有些說不過去吧。”
    於是，蘇依依親手在自己的臉上劃下了一道疤痕。
    然而，這樣的決定，她很快就後悔了。
    每天看著夜無霜那樣溫柔地對待古易月，再看看自己模樣，就連她自己也開始厭惡自己。
    為此，夜無霜才要獨孤塵將蘇依依的記憶塵封起來……
    在沒有記憶的日子裏，夜無霜盡可能地給她安慰，希望能撫慰她內心被掩藏的狂躁與不安……
    古易月想著五年前的一幕幕，那個決然在臉上劃下一道傷痕的女子留給她的不僅僅是一種震撼，還有憐惜。雖然和蘇依依之間的相處並不多，可是就第一眼的印象，她就覺得蘇依依需要人保護。
    “無霜，依依姑娘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這是古易月代蘇依依問的，而她似乎也很想知道，“你並不是那種無情的人，濫情倒是有一些。可是，為什麼唯獨對依依姑娘這樣呢？你究竟有沒有愛過她呢？”
    對於古易月的話，夜無霜顯然很是驚訝，但有一些欣喜。
    “不要誤會，我隻是覺得，依依姑娘很想知道答案吧！”
    “愛情，不是施舍，不是給予。”夜無霜突然飽含深情地轉過身注視著古易月，“這一生，我愛的女人隻有兩人，一個是我娘，一個……”
    “城主，不好了！”一個司南城的守衛漲紅了臉，氣喘籲籲地打斷了夜無霜的話，“住在北城區的金刀霸王雷一刀、黑蝴蝶孽海萍、神偷孟一通被人一劍封喉殺死在各自家中，除此之外，各大城區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襲擊。目前為止，隻有南城區的烈南星遭到襲擊沒有斃命，但昏迷不醒。”
    聽到這樣緊急的情況，夜無霜卻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來報的守衛微微抬頭望了眼夜無霜，不敢多說什麼，噤言告退。
    “看來他又開始行動了。夜無霜，你沒有必要犧牲這麼多，所以如果……你想放棄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的！現在放棄，那不是血本無歸！”夜無霜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真的是隻是在談一樁生意而已。
    可是古易月卻很清楚，如果這真是一樁買賣，那麼這一次，他是必虧無疑，而一不小心就連性命也搭進去，所以她一再地提醒夜無霜，希望他慎重考慮。
    夜無霜拍拍古易月的頭，笑著轉身朝城下走去。
    這麼久以來，古易月似乎已經習慣了夜無霜偶然像這樣輕輕拍拍她的頭，感覺很舒服，也笑著跟著走下城去。
    背對著古易月的夜無霜，臉上早已沒有笑容，沉重的神色有一些失落：
    還是沒能說出來啊！古易月，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親口告訴你……除了我娘，你是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女子。
    一陣清風吹過，風中仿佛低訴著一個男子的寂寞。
    古易月驀地抬頭，看見蔚藍的天空中，白色的浮雲自由自在地飄動著，看似沒有方向，卻一直不停地同一方向飄著。
    她輕輕的笑了，仿佛往昔地一切一切也跟著天空的浮雲一起飄著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