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等了半天，終於輪到哀章他們。
    軌艮長得賊眉鼠眼，黑夜裏人如果看不仔細，就把他當鬼，他還敢掛牌捉鬼，真是可笑！
    人長得不怎麼樣，譜卻擺得不小，門口有四個仗劍的大漢把守，影壁上掛滿了許多嘉獎軌艮的“獎牌”，上麵的內容和哀章在二十一世紀收到的“犯罪克星”錦旗大同小異。
    三人走到客廳門外恭恭敬敬站好，其時軌艮早已把前麵的客人送走多時，卻故意裝作元氣大傷的模樣，閉目養神片刻，方才端起茶杯。
    一個弟子出來把哀章他們迎進去，走到門口站住，等軌艮放下茶杯咳嗽一聲，弟子才敢把哀章他們領進門去。
    正堂的牆壁上畫著黃帝白日飛升故事，正中是一座老子雕像。
    一個巨大的帶蓋的香爐飄著嫋嫋香煙，整個房間裏煙塵繚繞，哀章仿佛走進了民國年代的大煙館。軌艮身後還站著八個手持金錘銅鏡等各種法器的大漢。
    大漢個個長得橫眉豎目，乍一看，哀章還以為進了閻王殿。
    李真多帶頭施禮，軌艮示意三人在草席上坐下。才做出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態抬起下巴對準哀章他們問道：“你們所為何事啊？”
    李真多趕緊站起來躬身道：“回稟仙師——”
    剛說了快活樓三個字，軌艮立刻嚇得變臉，連連呼喊身後的大漢把哀章他們驅趕出去，口口聲聲說哀章他們是不祥之人，把晦氣都帶到他家來。
    哀章氣得不輕，耳聽軌艮在身後一個勁地叫弟子去燒水灑掃，他要沐浴更衣驅除哀章他們帶來的邪氣。
    “龜兒子，不敢去就說不敢去，還誣陷老子帶給他邪氣。”三人出來後，哀章氣憤難平。
    李真多道：“噓，不要亂講，軌艮大師可是長安城最厲害的法師，多少王侯大臣登門拜訪都不容易得見呢，我們今天算是幸運了。”
    哀章啐了一口怒道：“狗屁！”
    扶風大姑一連進了幾家裝神弄鬼專業戶都是如此。無論是巫婆神棍聽到“快活樓”三個字，無不臉色大變，派人將他們掃地出門。
    李真多抱怨哀章態度不好，惹怒了大師們。
    哀章說那是快活樓的鬼厲害，這些巫師不敢接活。
    正在互相抱怨，隻聽前麵嘩啦聲響，從一家門裏飛出一股黃褐色的髒水，潑在門外一個婦人身上。
    那婦人一身跳大神打扮，像是和趙本山同學搭檔的某個女星：肥肥胖胖、憨態可掬。
    “驢日的老娘隻不過在門口歇歇腳，就把一盆洗腳水潑在老娘身上。”婦人邊揩抹頭臉邊罵罵咧咧。
    李真多捂嘴隻樂：“誰的洗腳水會如此汙濁？”
    女人道：“就是這家的阿三，他天天踩糞坑，如何不汙濁？”
    三人繼續朝前走，婦人喊道：“三位公子請留步，鵝老看三位印堂發暗，必定遇到了不幹淨的東西……”
    李真多聽罷大喜，停下來對女人施禮。
    哀章想起某個電視劇裏的情節，不屑一顧。
    女人把手放在李真多額頭，閉眼按摩片刻睜開眼睛道：“如果鵝老沒有說錯，三位是被兩個很厲害的鬼魅糾纏，大難當頭，不可不防啊。”
    鵝老是巫婆的自稱，相當於“我”或者是“格老子”。
    馬矢聽罷嚇得臉色發白，連聲說仙師真是神機妙算，我們確實是——
    哀章打斷馬矢的話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要是讓馬矢說下去，把事情經過全抖出來，巫婆會趁機說是她未卜先知的。哀章才不上當呢。
    巫婆道：“看來這位公子是不相信鵝老啊，好吧，鵝老就替你們全部說出來吧。你們先是住進了一座很好的宅子，可惜宅子不幹淨，這便是你們上北裏來的原因。鵝老說的對否？”
    李真多聽罷跳起來，拉著女巫的手搖個不停：“仙師高明，全被你說中！”
    哀章苦笑：這點水平自己也有，李真多的熊貓眼未愈，馬矢滿臉的鬼畫符，自己的頭發被剪掉大半，雖然戴著帽子，一眼就看得出右邊耳後的頭發明顯與左邊的不對稱。長著他這樣頭發隻有兩種可能，不是害麻
    風病就是家裏老婆吃醋，哀章兩種都不是。
    這樣容易的破綻都看不出來，巫婆該回去醫治眼睛了。
    李真多二話不說就請巫婆到家裏驅鬼，巫婆一邊嘮叨自己的“出診費”，一邊吹噓自己的師傳：“……女媧傳給黃帝，黃帝傳給了老子，老子傳給了西王母，西王母又傳給了鵝老……”
    哀章聽後差點背過氣去：西王母的傳人混到如此地步，也真是悲哀啊！
    “不知道法師仙鄉何處？”到家坐下後，哀章問巫婆。
    “鵝老是右扶風人，學得絕世法術，覺得在家埋沒人才，不出來斬妖除魔實在是對不起大漢百姓……”巫婆吹起牛來滔滔不絕。
    “不知道法師尊姓大名？”馬矢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鵝老名叫扶風大姑，初來乍到，在長安城沒有名聲，埋沒了才華……”扶風大姑一口一聲才華，仿佛自己是千裏馬，而整個長安城的人都是瞎子。
    看著扶風大姑的張狂樣，哀章想起一副對聯：鼠無大小皆稱老，龜有雌雄總姓烏！
    原來是個雛，屬於懷揣了半瓶醋闖進城裏的鄉下人，怪不得不知死活跑來快活樓，哀章成心要好好捉拿捉拿她。
    “……你們放心，鵝老要是治不了他們，鵝老就把項上人頭砍下來送給你們。”扶風大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哀章道：“口說無憑，我們必須簽個合同。”
    “什麼合同？”
    哀章解釋一番。
    扶風大姑欣然同意：“簽就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鵝老降服不了的鬼怪！”
    合同上說明哀章他們付給扶風大姑定金一萬，如果扶風大姑驅鬼成功，再付給她一萬，要是治不了鬼，扶風大姑必須賠償違約金十萬！
    為了迷惑對方，哀章先讓李真多取出一萬錢擺在席子上，
    哀章對二十一世紀的詐騙案件了然於胸，現在案件重演真是得心應手。
    扶風大姑一個鄉鎮級別的神婆，平時賺的隻不過是兩隻雞，幾瓶香油，尺八麻布，幾時看見過這樣多的錢財？
    隻見她眼睛放光、口水長流，要不是大白天陽光燦爛，就她那眼神放在黑夜裏乍一看還以為是終南山的母狼跑進長安了呢。
    至於合同扶風大姑看都不看，摸著十萬定金哦喲哦喲喲愛不釋手。
    事後李真多批評哀章：“你是不是毒了點？”
    哀章滿不在乎道：“誰讓她吹牛的。再說了，你在袁炳跟前誇下海口，如今幫你找來個替死鬼你還不高興啊？”
    李真多方才無語。
    扶風大姑從此神魂顛倒，吃飯把燒餅送進鼻孔，走路撞到柱子，下台階幹脆玩特技：哀章他們分十幾步走，她一腳踩空翻滾幾下便到底。
    口裏叨念的是一萬錢，夜裏惦記的是她的一萬錢，大白天關門閉戶埋頭數她那一萬錢，仿佛多數幾次錢便會多起來。
    把吹牛的鵝老變成這幅德行，錢財的罪過真是不小啊。
    夜裏，扶風大姑全副武裝跟在哀章他們身後來到快活樓下。
    袁炳聽說請到大師捉鬼，也破天荒地出來觀看。
    扶風大姑頭戴不倫不類的冠帽，身穿蠻夷服裝，臉上畫得亂七八糟。
    哀章覺得扶風大姑的穿著很拉風，跟紐約街頭的嬉皮士差不多。
    隻見她在樓下仗劍踏著禹步念念有詞，須臾，對著快活樓咄咄訓斥。
    哀章問她，她回答說：“看見兩個鬼在說話，一大一小，大的是女鬼，小的是個孩子。沒關係我可以趕走他們。”
    “他們都說些什麼？”袁炳很關心的問。
    扶風大姑道：“很奇怪啊，隻看見他們的嘴在動，卻什麼也聽不到。”
    哀章問：“為什麼會這樣？”
    扶風大姑道：“可能是兩個鬼有很大的冤情，死後控訴到上帝那裏。上帝可憐他們，便賜給他們很大的法力讓他們去報仇。條件就是不許開口說話講出事情的經過，否則就永世不得超生。”
    李真多道：“要報仇又不能說話，還如何報仇啊。”
    扶風大姑道：“等待有緣人。你們就是他們的有緣人。”
    對於此類事情哀章不是第一次聽到，武則天時期的李公佐也推理過什麼“禾中走，一日夫”的冤案。
    回頭卻看見袁炳正捋須微笑，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心裏納悶：聽不到鬼說的話，他為什麼如此高興？
    扶風大姑對著快活樓咒罵許久，方才停下高興道：“兩個鬼都被鵝老趕跑了，大家可以高枕無憂矣！”
    眾人歡呼雀躍，袁炳對扶風大姑敬畏起來，把四人請到客廳，擺上豐盛的酒菜請他們大吃大喝。
    三杯下肚，扶風大姑又開始“鵝老、鵝老”不停，自吹自擂，仿佛自己是從古到今捉鬼第一人。袁炳更是馬屁連天。
    突然，一陣陰風吹進客廳，扶風大姑站起來抓劍在手，對著空中喊“咄咄咄——”話音未落，便噼噼啪啪挨了十幾個耳光。
    扶風大姑大驚，撒腿要跑，頭上飛來一個尿桶當頭潑下，扶風大姑頓時變成落湯雞。
    馬矢和袁炳大叫“鬼呀”，轉身就衝出房去。
    李真多想要幫扶風大姑，卻被尿臊味道刺入鼻孔，熏得頭昏眼花，哀章抓起他的手跑出客廳。
    扶風大姑渾身濕淋淋，眼睛瞪成牛眼，高舉寶劍追出門來，尾隨在袁炳身後不停砍劈，嘴裏一個勁咒罵：“我要砍死你這個老狗，你不分青紅皂白，你簡直是畜生……”
    袁炳嚇得魂飛天外，拚命喊救命，家奴聽見抬著棍棒前來解救，卻被扶風大姑“咄咄”連聲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李真多看著哀章道：“不好，扶風大姑鬼上身！”說完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