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該怎麼辦？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破廟裏，馬矢問哀章。
    哀章啃了一口豬蹄，咂咂嘴：味道還不錯，就是在神仙麵前擺放了半夜有些冰冷，自己再去遲些就被廟裏的道士拿去做下酒菜了。
    大漢盛行厚葬，買具棺材請人吹拉彈唱抬埋祭祀便讓哀章馬矢傾家蕩產，人們捐贈的錢財也分文不剩。
    幾天來，因為饑寒所迫，哀章便領著馬矢溜到長安城中的各大廟宇裏“借宿”。餓了就偷祭祀神的東西吃，冷的時候就把神像穿的衣服脫下來當被子蓋，天亮的時候再穿上去。
    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遊擊，七八天來，已經“借宿”了十多個廟宇。
    長安城的神廟多如牛毛，數不勝數。哀章他們四下出擊，居然混得溫飽。
    馬矢這個腐儒，開頭哀章拿神像的貢品給他吃，他硬說什麼神明的東西不能動，會遭天譴。又說老娘死了沒有到頭七，葷腥萬萬不能沾，漂亮女人和穿漂亮衣服的人更是看都不能看，死活不願意吃。
    哀章又恨又氣，把偷來的東西全吃光，餓到半夜馬矢實在餓不住，方才低調。
    可惜好景不長，不知是因為那次自己半夜拉肚子被老道看見，還是馬矢睡覺打呼嚕的聲音太大讓人聽見。近來二人隱約聽到風聲，說長安城出現兩個專門偷吃祭祀的妖怪，有司已經派人查辦，要將妖怪斬首示眾，以安民心……
    哀章倒是無所謂，打一個地方換個地方，要抓住他沒那麼容易，而且真的動起手來，他也不怕。
    倒是馬矢怕得要命，說什麼寧可餓死，也要保住名節。
    按照馬矢的說法：殺頭他倒是不怕，就怕被捉到後讓人家認出自己是太學生，那可真是無臉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哀章聽罷氣得夠嗆：他媽的腦袋都被砍了，還要顧及臉麵，真是搞不懂他腦袋裏裝的是些什麼。
    說起來漢朝人祭祀神仙也真夠摳門的，肉食全部用下腳料：什麼心肝腸肚肺還有豬蹄，全部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用最多的是肺，導致後來哀章聽見肺這個字就幹嘔。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偷到兩個豬蹄，凍了大半夜，僵硬冰冷像塊冰。
    哀章心想：還好，隻要不是肺，就算啃壞了牙齒也願意。
    馬矢則邊啃邊罵罵咧咧，說漢朝人祭祀神祗沒有一點誠意，怪不得大漢的國運越來越差，奸臣當道，老是在走下坡路。
    “這些鳥人，連鹽巴大料都不舍得放，煮都沒有煮爛，就拿來祭神，叫神仙如何享用？”馬矢啃了口豬蹄，咀嚼幾下又啐幾口憤憤道。
    哀章心想：日子好過了，腐儒也開始挑三揀四。天氣變冷，你就是煮得再爛也會變硬。
    馬矢又開始追問：“藻雪君，你說以後怎麼辦？我們連瓦都沒有一塊，如此偷偷摸摸下去，不被人打死也得凍死。”
    哀章從牙縫了摳出一條老筋，吐在地上呸呸幾聲道：“你問我，我問誰去？長安城我又不熟。”
    馬矢不高興：“你以為我很熟啊，我還不是初來乍到——”
    就聽見外麵有人敲著鑼高喊：“長安百姓聽好，如今黃棘裏首富王孫家有凶宅一座，誠請天下大膽高人入住。住一宿賞錢一萬，住兩宿賞錢三萬，住十天賞錢十萬，並贈送豪宅一座……”
    哀章聽罷跳起來：“天下居然有如此好事，白住還給錢送房，分明是等我去住啊。”
    馬矢道：“你別做夢，那是座凶宅，裏麵經常鬧鬼。人住一宿就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已經害死上百人了。”
    哀章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怕個球。”
    拽起馬矢就朝外跑去。
    隻見一個吃閑飯的二漢，正提著一麵鑼邊走邊敲邊喊，身後幾十個紮著衝天辮的孩子又跳又鬧又笑：“哦——王孫家的凶宅又懸賞請送死的人囉。”
    哀章搶到打鑼的身後，拉著他問：“請問是找你報名嗎？”
    打鑼的將哀章上下打量一番咂咂嘴道：“小哥，你正當花季，鮮花一樣的人跑去送死劃不來，還是回去讀書罷。”
    哀章聽他說什麼花季，心裏很不高興，說道：“不用你管，我是問你管事的人在哪裏，我要報名。”
    打鑼的無法，搖頭說道：“什麼世道啊，王孫家凶宅裏的鬼價值上百萬，看小哥身上卻一文不名，真真是人不如鬼。”
    原來哀章馬矢穿得破破爛爛的，好幾天沒有洗臉，看上去和小鬼無二。
    當下把報名地址告訴哀章。
    哀章拽住馬矢就走，馬矢拚命掙不脫，陰著臉道：“你要送死我不攔，可是千萬不要把我扯上。”
    因為黃棘裏的老宅鬧鬼，王孫就搬到修城裏去住。
    哀章馬矢馬不停蹄地來到修城裏。
    “要住凶宅，必須先通過膽量測試。”報名處的家奴對哀章說道。
    本以為自告奮勇來捉鬼，王孫會笑臉出來迎接，擺下好酒好菜招待自己，沒想到連大門都不能進去。
    馬矢問：“為什麼？”
    家奴道：“之前嚇死好十幾個住進凶宅的大漢，個個虎背熊腰，我家主人憐憫之心，不想再斷送無辜生命。”
    和哀章他們一起來應聘的大漢不高興了，掄起胳膊抖動幾下肌肉說道：“測試個屁，管他是什麼鬼怪，遇到老子定將它打成肉醬！”
    家奴不屑道：“這話我聽過幾十遍了。結果說大話的人沒有把鬼怪打成肉醬，卻被鬼怪打成肉醬吃掉了，連毛都不剩！”
    一起應聘的小道士說道：“我是法師，有大漢出具的捉鬼憑證，根本用不著測試。”
    家奴客氣道：“主人交代要一視同仁，請道長不要為難我。”
    哀章滿不在乎，穿越之前什麼鬼片沒有看過，一個測試能嚇得倒他？
    隨後家奴把哀章他們帶進一間黑乎乎的屋子裏，交代誰能從另外那道門走出去，就算合格。然後說祝大家好運，便轉身離開。
    馬矢本來不敢跟來，架不住好奇心驅使，就拽住哀章的大襟跟了進來。
    屋子似乎很長，不知深淺。對麵有一絲微光，便是出口。
    四人戰戰兢兢地朝微弱的光亮走去。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不時有陰風刮過。眾人走著走著，耳邊響起女人的哭泣聲，忽遠忽近，甚是淒慘。
    大漢開始喘粗氣，驚恐地四下張望。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大漢直撲過來，大漢大吼一聲，便仰麵朝天栽倒在地。
    小道士用腳踢踢大漢，一動不動。於是咂咂嘴鄙夷道：“唉，真是沒有前途！”
    哀章看出主人布置這座鬼屋頗下了工夫，有點像酆都鬼城的意思。
    走上幾步便有女鬼或男鬼麵目猙獰、張嘴吐舌怪叫著猛然間跳出來把人嚇一跳。
    可哀章和小道士不為所動，一路談笑風生。
    哀章還對一個鬼說：“你的喉嚨有點嘶啞，可以去買點潤喉片吃。”
    快要走到門口，小道士覺得腳下被絆了一下，俯身去揀，卻拾起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大叫一聲：“啊，是蛇！”便昏倒了。
    哀章踢踢小道士搖頭道：“唉，沒有前途。”
    走著走著，哀章發覺身體越來越重，回頭看時，發現馬矢已經嚇得昏死過去，雙手兀自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不放。
    便轉身把馬矢抬起來放在肩膀上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