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在太學遛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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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殿到詩殿是五十六步,從詩殿到易殿是七十八步、從易殿到春秋殿是一百八十九步、從春秋殿到禮殿是三百二十一步,
從禮殿到孔廟是五百六十步,從孔廟到禮殿卻是六百一十步。因為不能牽馬直接從孔廟麵前走過,故而多出了幾十步。
每走一步,哀章便會在心裏默念:“挺住,一定要挺住……”
西北風起處,道路上都是金黃色的鬆針,踩上去軟軟的,又棱棱的,說不出的舒服。
哀章到太學好幾天了,每天清早都要遛馬在孔廟和各殿之間來回往返。
他再也不願意和寵物欄裏的寵物們呆在一起,選擇了勤工儉學的道路,幫助王侯大臣子弟遛馬。
貴族子弟到太學上課純粹是來找樂子,王家五侯的子弟根本就不會來上課,他們能找到比太學更有樂趣的地方。
隻派幾個信賴的家奴如王五劉八之流來點點卯。
漢代教育的基本內容是經學教育。隻要通達經術,即可飛黃騰達,得到高官厚祿。通達經術成為士子受教育所追求的主要目的,無論官學,還是私學,概莫能外。
太學生畢業後的出路各有不同:有的成為卿相,有的任官為吏,有的收徒為師,但也有學而無成白首空歸的。
除大將軍、大官僚的兒子不靠太學的資格就可以做官之外,大部分的大學生,其出路仍體現了“學而優則仕”的辦學宗旨。統治者建立太學,根本目的在於提高吏治效能,加強中央集權。
太學提倡自學、允許自由研討、鼓勵學成通才的做法。
哀章遛馬時常可以看見各殿的學生在講堂裏吵得天翻地覆,相互扭打起來,衣衫不整,冠帽掉地。
還可以看見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奴婢在講堂外麵嘰嘰喳喳,都是貴族子弟的貼身奴婢。
看見哀章出現,都不約而同地投射來多情的目光。
每當此時,哀章就覺得十分舒暢,暗自慶幸沒有借屍還魂在醜八怪身上。雖然身體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可還是大受歡迎,原來漢代的女子和兩千年後的女子一樣喜歡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貴族馬喝的是牛奶豆漿,吃的是麻餅黃豆,肚皮墜地、屁股滾圓油閃閃地發光,越看越像自己以前抓捕過的貪官。
哀章對待它們毫不客氣,敢耍脾氣,把馬身上的氈皮折疊起來墊在馬腹上,掄起鐵拳一通猛打,嬌貴的馬匹便乖乖聽話。
這是他以前經常用的,既可以出氣,而且也檢查不出任何傷痕。
對待冥頑不靈的犯罪嫌疑人,就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打完後再給它們撓癢癢,王侯的馬都是賤骨頭,撓著撓著就會眯著眼睛睡著了。
豪奴們看見哀章馴馬很有一套,都樂意把馬交給他遛。
遛完馬把三文錢和一袋蒸熟的豆子丟在哀章麵前任他選。
漢代一般是八文錢一斤肉,三文錢可以差不多買半斤肉。
哀章毫不遲疑地揀起錢幣,心裏喟歎道:黑暗的舊社會,人真是比畜生還不如啊。
雖說每天都要遛四五匹馬,每天都有十多文錢的進賬,可哀章還要吃飯生活,償還楚姨的二十金要等到猴年馬月?
即使每天不吃不喝把錢攢起來,按照黃金和銅的比價,需要哀章連續打工三年,才能還清邵耶的債務。
哀章每天愁眉不展,半個月下來,蒼老了許多。
本來遛馬的小事豪奴們自己幹就可以,可豪奴們個個仗著主人的權勢,都財大氣粗,覺得使喚太學生幫自己遛馬是無上光榮之事,特別是使喚哀章這種聰明俊俏的太學生,更是渾身舒坦。
自從太學風傳王五劉八在樹林因為哀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莫名其妙地變成植物人,奴才們以為哀章有神靈附體,再不敢對哀章動歪腦筋。哀章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日子。
今天又是個好日子,太學裏“之乎者也”之聲照常響起,天地間頓時風雷激蕩,天昏地暗。
太學生們嗚呼哀哉唱罷,立刻秋高氣爽,天空萬裏無雲,藍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雲。
哀章耐著性子豎起耳朵聽各殿的太學生們誦讀之聲,聽得頭昏腦脹,如墜五裏霧中。每到此時,哀章心煩意亂,覺得自己聽不懂聖人的言語,低人一等,便在心裏將孔夫子砍殺了幾百遍。
不由歎道:五經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學的,心竅必須是銅澆鐵鑄。
正溜著,突然半空裏“呱啦啦”一響,一個黑影落在麵前的地上。
哀章看時,原來是一隻黑老鴰歇在枯樹枝上眯著眼睛聽了半晌《尚書》,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急火攻心一個倒栽蔥栽下樹來。
哀章過去撿起黑老鴰,搖頭歎道:“太學生學習的《五經》就連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高中畢業生都不得其解,何況是爾等扁毛畜生?你真是自不量力!”
思量到底是將它紅燒還是清蒸,拿來祭五髒廟。
耳邊傳來嬌聲:“黑老鴰吃不得。”
哀章回頭看去,隻見是一個丫鬟在說話。年紀十四五歲,粗糙的衣服,杏眼桃腮,皮膚微黑,黑眼珠又大又亮,仿佛能照見人的影子。
丫鬟走過來接著道:“烏鴉是不祥之物,吃了它的肉會倒黴的。”
原來哀章每天把遛的馬撓癢癢撓得睡著了,便在太學校園的樹林裏四處亂竄打獵,連老鼠麻雀都不放過。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誰讓他背負了巨額債務呢。如果不勒緊褲腰帶攢錢還債,哀章恐怕要在邵耶家裏當一輩子奴仆!
哀章被她一語道破,耳根一熱丟掉烏鴉道:“誰說要吃它了,我隻是看看它得的什麼病,為何突然間從半空裏栽下來?”
丫鬟道:“你說謊,我已經觀察你好幾天了,你來聽講從來不帶午飯,家裏也不生火。肚子餓的時候就打野味來吃。你已經吃掉了八隻兔子、三十隻老鼠、三隻大雁、十六隻麻雀……”
哀章嚇了一跳:堂堂偵察連長,居然被小丫頭跟蹤都沒有發覺?失敗,太失敗了。
隨即自我解嘲:野外生存是偵察兵必備的技能,豈是你這個漢代丫頭能夠知道的?可又想到大男人連生火的能力都沒有,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紅著臉狡辯道:“我家裏山珍海味都吃不完,怎麼會吃老鼠麻雀?”
還想說“打鳥的人不是我,你認錯人了”,可惜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丫鬟咯咯笑,哀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他尷尬萬分,丫鬟抿嘴一笑道:“你等著。”
哀章看著她的背影罵道:小丫頭,要你多管閑事,不知道我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麼?
須臾,丫鬟拿著一個黃燦燦的燒餅跑來遞給哀章道:“喏,請吃吧,免得你又去禍害小鳥們。”
哀章假撇清不肯接。
丫鬟道:“肚子餓就要吃東西,不吃飯就要餓死,人活著就要吃飯,此乃天經地義之事,有什麼值得害臊的。”
哀章方才“滿麵嬌羞”地接過燒餅。
“可是那天你不應該吃掉小雁的媽媽,剩下小雁孤零零地飛走,多可憐啊。”丫鬟說著眼圈紅紅的,像個容易激動的環保主義者。
哀章回憶起打獵的片段,說道:“你怎麼就斷定是它媽媽,難道就不是它老婆?”
丫鬟道:“大雁夫妻都是成雙成對的飛,那天你打的大雁一直跟在小雁身後保護前麵的小雁,不是它媽媽是什麼?”
哀章大窘,吞吞吐吐半晌道:“……其實我打掉的是它的後媽,不是它親媽,後媽才會飛在後麵,親媽都是飛在小雁前麵保護的。它後媽經常虐待它,不給它東西吃,我殺了它正好給它報仇。”
丫鬟疑惑道:“是嗎,你觀察得很仔細,真有學問。”
哀章大慚,低頭接過燒餅嚅囁道:“誇獎,今天的燒餅我會還你的。”
丫鬟不屑道:“韓信伍子胥都吃過洗衣老婦的食物,洗衣老婦沒有叫他們還,我難道會叫你還麼?”
哀章心想,小丫頭的口氣真大,思想真偉大。
丫鬟看著哀章吃燒餅,歎息一聲低頭不語。
哀章惶惑起來:難道我身上有韓信伍子胥般的大才被她看出來,她想以身相許?
正在考慮要不要納她為妾,隻聽丫鬟道:“你真笨,你為何不學他們。”
哀章道:“學什麼?”
丫鬟道:“你接過馬可以跟豪奴們要一袋豆子,就說怕遛馬之時馬餓了踢你,然後你就可以吃袋子裏的豆子,不用禍害小兔小鳥們。你的好朋友馬矢他們都是如此幹的,你不知道?”
原來可以偷馬料吃,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真笨啊。
感情這丫頭一直在關注自己,唉,人長得帥真是沒有辦法。
看著手裏的燒餅,曾經烘烤燒餅的小火似乎也慢騰騰地在心裏暖了起來……
丫鬟似乎看出什麼,正色道:“我給你東西吃,並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而是要你以後嘴下留情,不要傷害無辜的小生命。你可知道,它們和我們人類一樣有血有肉有感情,你殺死它們,就等於是殺死人……”
賣糕,救命啊。又一個唐僧——
哀章雙手抱住頭,仰天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