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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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清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兩個字——“赴京。”
    善若水看著恢複了一頭及腰黑發卻仍是成年男子形貌的洛清城,好一會兒才歎口氣,一拍洛清城的肩,道:“就算你不去,易蒼也會派人來接你的。反正我也不可能輕易逃脫易蒼那老魔頭的手掌心,沒辦法,隻好舍命陪君子了。”
    洛清城大笑,也一手拍上善若水的肩,道:“好兄弟!”
    段空遊、楓和煉色也放心不下洛清城,好說歹說還是跟著洛清城一道入京。
    煉色樓便交由瀟瀟全權掌管。
    五人甫進京城,有個商人裝扮的人就在城門口迎向眾人走來,問道:“各位可要租房?”
    那綠豆小眼眨啊眨,很是可親可近。
    是蘇一行。
    洛清城和善若水對視一眼,明白易蒼的人早在此恭候,答道:“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入住一處幹淨的農家小院,眾人打點著各自的房間,小忙了一陣。
    蘇一行幫著上下走動,眾人一開始對他有些疏遠,但蘇一行的性子就和他的綠豆小眼一個樣,精明睿智的可愛,說話懂得分寸卻又不喜歡拐彎抹角,再加上算是和段空遊和楓在縣衙大堂有過一場並肩作戰的交情,沒幾天就和幾個人相處融洽。
    而入住農戶的第二天,段空遊提了蘇一行剛燒開的水要送進洛清城房裏,卻聽見洛清城房裏傳來爭吵聲,還甚是激烈,走到門口想要進去瞧卻又不敢。
    段空遊聽見裏頭斷斷續續傳來對話聲,什麼你為什麼要去找小沙,我這是為你好,紅劫,易蒼,時間不夠了,亂七八糟的聽不明白。
    最後一聲“我不管你了!”,就有個雞窩頭的中年男子氣衝衝地摔門而出。
    段空遊一眼熟悉,想起來許久前有過一麵之緣,是洛清城口中師弟。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人,在出發赴京前似乎也瞄到過相似的背影,當時的善若水還跟在他背後,叫他……叫他什麼來著?
    吳尋壺出門就看見堵在門口大山一樣的段空遊,手裏還提個噗噗冒熱氣的水壺,一時也愣住。
    段空遊卻是突然想起來了,指著吳尋壺大叫道:“噢噢,你就是那個‘大叔’!”
    吳尋壺本就心情不好,也不是很喜歡被鍾未空稱作大叔,這回聽見段空遊也如此叫他便更是窩火,黑了臉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啊喂!”段空遊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看著吳尋壺的背影喃喃道,“難道我記錯了?嗯……我明白了!不是大叔……”
    段空遊一拍腦袋,眼睛亮閃閃道:“是大媽!!”
    此時煉色聽見響動也走近來,惑道:“什麼大叔大媽啊?”
    段空遊指著吳尋壺離開的方向,卻發現那人早就沒影了。
    “呃……”段空遊指在空中的手隻好放到自己後腦上撓撓,道,“我聽見他和小城爭吵易蒼和小沙什麼的,還說……”
    此時段空遊看見煉色朝他使的眼色,頓時住了口,回身就看見一道啪啦關緊的門。
    ——洛清城本是想追吳尋壺而走出來,一到門口就聽見段空遊最後那句話,登時情緒低落,將自己關在了房裏。
    煉色便是一歎,對段空遊道:“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開?哪壺?”此時蘇一行也聽見吵鬧走近來,聽見煉色的話便奇了怪了,走到段空遊身邊指著他手中的水壺道,“開了的開了的,這壺水我燒的,開了的。”
    煉色微低了下顎以袖掩口,斜飛了水靈靈的眸子看向蘇一行,柔糯的嗓音千回百轉地勾人,卻是道:“你•;確•;定•;開•;了?”
    蘇一行和段空遊都愣了愣,然後蘇一行劈手奪過段空遊手中的水壺轉手就走,邊走邊道:“沒開沒開,我再去燒一遍……”
    而楓沒有向眾人說明他前些日子究竟去了哪裏做了什麼,送眾人住在了京師,便又離開了。
    易蒼,卻始終沒有出現。
    日子一天天地過,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平平靜靜的生活。
    煉色閑著沒事幹,突發奇想做了件類似乞丐裝的碧色衣服,上頭蕩了好幾片亂七八糟的布條,又做了把扇柄穿了三根破羽毛的破扇子,硬是讓段空遊穿上拿著,還不住誇口:“很配很配。”
    一旁的蘇一行也一本正經地起哄:“真配真配!”
    於是段空遊嘿嘿傻笑著接收了眾人的好意,有事沒事就這麼一副裝扮招搖過市。
    隻有洛清城吃飯吃著吃著就發了呆,整夜整夜不睡覺地坐在房頂看星星,或者一個人在大街小巷茫無目的地亂轉,然後蹲在不知哪個角落裏抱著膝蓋埋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看得煉色心疼不已,拉著蘇一行貴死人的衣料揩下一臉胭脂水粉,道,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看的老娘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此處的眾人卻不知道,隔著一道城牆的某處小院裏,暮聽沙也是負手看著天色就發了呆,整日整夜地看書卻一頁也翻不過去,或者泡在溫泉裏洗著洗著就開始用拳頭猛砸旁邊的石頭,瘋瘋癲癲地在溫泉裏混攪,將整個溫泉浴池周圍的地麵全濡濕得一塌糊塗。
    服侍暮聽沙的丫鬟們也不敢上前,隻能遠遠看著,等暮聽沙離開溫泉才上前清理幹淨。
    有一天丫鬟們聽見浴池裏頭沒了聲響,以為暮聽沙離開了便進去一瞧,卻見暮聽沙懷抱著一隻做得很像豬的布兔子,蜷縮著四肢躺在浴池邊的空地上,恬靜地睡著了。
    嘴角帶笑,可愛又漂亮地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丫鬟們認出來那兔子是暮聽沙入住此處時易蒼交代搬進來的物什之一,看上去太過寒磣,便被她們收入了櫃子。今日卻被個小丫鬟翻了出來放在浴池邊的掛籃裏擺設,不想被暮聽沙看見,視作珍寶。
    洛清城常常坐在夜空下的房頂上,向著天際伸出手掌。
    暮聽沙常常站在晨光裏的溫泉邊,向著天際伸出手掌。
    同樣的十指纖長,平平地張開著,夠向最遠的地方。
    然後緩緩地,輕閉雙眼,握掌成拳。
    隔著無法交接的時間無法觸碰的距離,十指相扣。
    ——————————————拈花亂烽煙————————————————
    一個月後,另一個暮聽沙,邁進了暮聽沙的房門。
    暮聽沙放下手中的書卷,對著另一張自己的臉輕笑道:“你終於來了啊,羅晨。”
    羅晨的聲音就在那張分明暮聽沙的臉上傳來,還順便摸了摸下巴:“小沙啊,我發現嚴布的易容術有進步了!”
    暮聽沙就笑了,起身道:“那就好。”
    而羅晨大大咧咧躺進了暮聽沙本自躺著的榻上,拾起了暮聽沙放在床邊小幾上的書掩了麵,語調卻沉了下去,輕道:“小沙,這一次,大夥都為你豁出命去了。別叫我們失望。”
    暮聽沙“嗯……”了一聲,邁步走向門口,卻緊接著勾了唇角痞痞道:“誰管你們啊。”
    留下他身後羅晨一長串的大笑。
    “星羅棋布”的另三人,顧星、方故棋和嚴布,就站在院牆外等他。
    嚴布指了指他手裏放著好幾個瓶瓶罐罐的包裹,而方故棋也對暮聽沙招了招手,笑道:“要快點咯。”
    方故棋這句話說完一個時辰不到,易蒼推開了洛清城的房門。
    洛清城坐在桌邊,回頭平靜地笑,道:“你來了。”
    此時的洛清城站起來,身量與此時的易蒼相差無幾。
    洛清城看著已經不用再抬頭仰視的易蒼,有那麼一些微的怔忪,道:“你怎麼才來……”
    他還想說什麼,視線卻觸碰到此時易蒼眼中跳躍的精芒,不由一愣。
    盈亮如水,極力壓抑的沉靜下流淌的是一波又一波欲飾彌彰的深邃浪濤,翻滾著如雷似電。
    攝入人眼,吞了人心。
    洛清城刹那明白了,這個人是誰。
    就在這一刹那,易蒼已經緊擁了洛清城入懷。
    “來了就好……”洛清城的語調有些不穩,閉上眼睛,出口的隻能是,“蒼……”
    聽見最後一聲喚,易蒼的身形一僵,卻是再遏製不住,猛地將洛清城推倒在地。
    易蒼的唇舌和指尖在洛清城迅速暴露在空中的身體上流連,劃下一道一道粉紅的水色。
    曖昧的色彩就在不斷升溫的空氣裏與彼此諸劍粗重的呼吸裏彌散氤氳。
    易蒼的動作卻在看見洛清城胸前那一道新鮮而醜陋的傷疤時,戛然而止。
    而此時的洛清城勾起了易蒼的後頸,忘情地深吻上去。
    毫不稚嫩退縮地打開易蒼的齒關,用舌尖輕輕嘻弄齒頰舌根,再追逐著纏上躲閃的舌。
    易蒼愣了愣,也放情地投入。
    彼此的氣息與味道在唇舌糾纏裏嬉戲,滲透,刻進彼此的身軀裏、心底裏,再不管天上人間。
    一通吻畢,兩人相互靠著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洛清城抬眼看向易蒼。
    訴說一般地看著。
    波光粼粼一如無法出口的思念,蔓延得無法無天。
    易蒼看著這樣的洛清城,呼吸越來越慌張,躲閃,手足無措。
    他突然拉過洛清城散在一旁地上的衣衫,當頭罩在洛清城身上。
    “不要這樣看我……不要這樣看我……”
    易蒼說著,低語如呢喃。
    聽見了這道熟悉的聲音,洛清城被罩在黑暗中的身體輕笑得肩膀顫抖,也低喃道:“砍不斷的……你,砍不斷的。”
    有腳步聲聞言豁然離開,又有腳步聲慢慢回到洛清城跟前。
    有人將溫暖的手掌覆在了洛清城的頭上,隔著那蓋住了洛清城整個頭臉的衣衫,輕輕在洛清城的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洛清城微笑。
    “小沙他,不會再吻我了。所以,謝謝你……”洛清城說著,慢慢扯下頭上的衣衫,看定對麵人近在咫尺的眼,道,“易蒼。”
    真正的易蒼,也微皺著眉頭,溫柔地笑了。
    笑得依舊這樣好看,覆在洛清城頭上的掌心依舊這樣溫暖,依舊是這個叫他不算苦戀,卻也遠遠思慕了十幾年的易蒼,讓洛清城差一些就要滾下淚來。
    洛清城霎時明白了。
    真正的了斷,或許並不是在結束的時候。
    而是在重新開始的時候。
    就好比結束一段戀情並不是在說分手的刹那,而是在意識到心裏的已經是另一個人的瞬間。
    此時此刻對著這樣叫眾生傾倒的易蒼,洛清城發現,突然不愛了。
    “最後那句話,你不該對小沙說的。”真正的易蒼的聲音緩緩響起來,優雅似輕歎。
    易蒼說著,站起來。
    “即使不說,他也會走的。”洛清城說著,也站起來,看向易蒼,“告訴我,他去了那裏。”
    易蒼微笑道:“怎麼來問我。”
    “他既然易容成你,必定是去找你。也才會順道來看一看我的安危。”
    “他還是想殺我。或者說,隻是想打敗我。”
    “所以你站在了這裏。”洛清城整頓好衣衫,麵容已經回複沉靜,盯向易蒼的眸子淩利如森冷,“你定是放出消息,讓他誤以為你在另一處所在。”
    “不錯。”易蒼嘉許地點頭,“不愧是我曾經的王座。”
    洛清城苦笑一聲,走向門口,背著易蒼道:“我要去把他拉回來。”
    “……你應該明白的。”易蒼的聲音少有的一絲遲疑。
    “是。”洛清城道,“你布下的棋局,是不會讓人輕易逃脫的。”
    易蒼苦笑道:“那你還……”
    “我沒有辦法像你一樣,傷害了人,還讓人無法恨你。”洛清城的身影已有些遠,背著易蒼道,“我隻能盡力去做自己。做不到,就讓人痛快地恨我吧。”
    易蒼聽見最後一句,怔住。
    然後他垂眸笑,抬頭時遠遠對洛清城道:“皇宮東七裏,地道。”
    洛清城這才停步,半轉了頭卻沒有看向易蒼,道:“謝了。”
    洛清城的身影消失無蹤,尚好的天光裏隻剩了易蒼白衣翻飛站在風中,修長筆挺的身姿屹立,鬼斧神工般過於俊美的臉龐卻是霸氣傲岸無人敢觸,一如不可褻瀆的謫世神祇。
    他卻溫柔地微笑。
    帶著一絲猶如歎息的果然如此,雙眉輕蹙的微愁。
    他的視線從洛清城早已消失的方向收回來,回頭一看。
    他看見了,煉色。
    而此時的煉色,看見了楓。
    楓回來了。
    卻又立刻走了。
    煉色正從小院裏穿行而過,便看見了自轉角匆匆消失的楓的背影。
    她想喚,卻又遲疑著出不了口。
    “擔心他麼?”
    一個聲音突然自煉色背後傳來。
    煉色猛地回身。
    還沒回身前,她就感到了一種不可忽視的壓力。
    並不是淩厲的,並不是冰冷的,甚至根本就不是壓迫的。
    但似乎隻要那個人存在,就是一種無法形容無法忽視無法抵抗的壓力。
    她,看見了易蒼。
    而易蒼的笑容依舊是那麼柔和可親一如春暖花開,卻又一如春暖花開般無法捉摸,高高在上。
    而易蒼的聲音繼續低沉蠱惑,道:“擔心,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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