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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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城一路奔回崖穀關。
他也是疑惑的。
他想,若不是馬車上那兩個人突然騰起的殺意叫他心驚,他也不會改變主意要看看芮帆到底想搞什麼名堂,這才解決了馬車上的三人,來到那個山莊裏一探究竟。
現在他想明白了,馬車裏那兩個漢子的確並不是想殺他,而都是坤劍的手下,要將他迷暈了睡一覺,大略是再安排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扮作他去見芮帆,然後和坤劍聯手殺死芮帆。
卻不料洛清城中途攪局,壞了“地火”安排的一場好戲。
這也才讓芮帆撿回了一條命。
回到崖穀關,翻過城門進入城內的時候,已是午夜。
洛清城有些氣喘,最主要的,還是疼。
背上長長的那一道劍傷,從他右肩一直劃到了左腋下。
即使不是深可及骨,也是血流如注。
虧了那麼多年的修行和武功造詣,才能咬牙一路奔回來,沒有開口哼過一聲。
洛清城在街邊的一根樹幹上看見了他熟悉的記號,刻記號的人下手纖柔,他認得出來那是煉色留下的。於是他跟著記號一路走,來到了一間掛著“如意居”招牌的客棧前。
洛清城站在門口踟躕了一陣,又退回來,脫下兩件外衫,把被血浸滿了一整個背的中衣脫下來遠遠扔開,再穿上外衫係好腰帶,敲響了客棧的店門。
客棧裏頭還點著一盞微薄的燈火,門一開,那燈火便暖洋洋地投到了洛清城的身上臉上。
“客官遠來,要住店?”開了門的小二站在門口打量了洛清城一會兒,大概是看出來洛清城神形有幾分狼狽,開口道。
洛清城剛要說話,就聽見大堂裏頭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住什麼店呀,是來陪老娘嗑瓜子的吧!”
洛清城和小二一起看過去,可不就是唯一坐在大堂裏的那位客人發出的。
女客。
清水芙蓉般又帶了一股難掩媚氣而更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女客。
“一個人嗑瓜子,果然無聊。”洛清城看著煉色桌上那盤即將磕完的瓜子和一旁即將倒塌的瓜子殼,笑道。
煉色嘴巴不停,仍咯蹦咯蹦地磕著,對著洛清城招招手:“誰叫你們一個個都扔著老娘不管。這個時辰老娘正新鮮著,沒人陪著聊天閑得慌,隻好拿瓜子磕牙。”
“他們呢?”洛清城仍站在門外,問道。
煉色道:“易白陪著瀟瀟回黃府去睡了,我本是想和幾個小子一起出來轉轉,不料那三個小混球買了一對好東西卻全丟了錢袋,還得老娘出麵和那老板講好話。這不,拖著三個小子住店來了。”
洛清城就笑了。
他聽明白了。
煉色自然是因為不放心三個小公子才跟了去,三個小子被偷了錢袋又亂買東西,還不敢就這麼大半夜的各自回家挨罵,煉色便帶了他們來投店住一晚上蒙混過關。
“小沙呢?”洛清城問。
煉色拿眼睛一瞟樓上道:“跟著我留的記號中途追了來,正在黃公子房裏教訓人呢。”
洛清城噗地笑了一聲:“那個人還真是。”
——分明就是暮聽沙和自己,還有易白三個人聯手摸了三個小子的錢袋,這會兒估計也是一本正經地板著臉教訓人。
“他嘛,就這麼個黑水肚腸的白麵書生,你還不知道?”煉色也花枝亂顫地笑起來,又招招手,“你倒是進來呀,站外麵多冷。”
洛清城想了想,一旁小二也做了個手勢叫他快進去。
他不進門,小二也得跟著杵在門口,被夜風吹得渾身直抖。
“不了。”洛清城忽然道,“我還是回黃府吧。”
煉色微皺了眉頭瞧著洛清城,還沒張口說話呢,就看見洛清城小小身影一飄,門口早沒了他人。
“今晚人人都怪了。”煉色說著,繼續嗑瓜子,轉頭看向二樓西側黃公子房間,“也沒見過這麼安靜地教訓人的。”
小二撓了撓頭把門關上,瑟縮了一下,又幫煉色換了一盤瓜子。
那盤瓜子又被煉色解決了一半的時候,二樓西側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煉色一抬頭,便“哎喲”了一聲,道:“還真的教訓人教訓了這麼久呀!”
暮聽沙站在二樓欄杆邊上,輕輕笑了一聲,順著樓梯走下來。
煉色沒學過武,嗅不出暮聽沙身上殘留的極微弱的血腥,但是她眼尖。
這麼多年風月場上的曆練與洞察,加上女人天生有的敏銳,她奇異地發現暮聽沙此時隻泄露了那麼一絲的倦容和風塵仆仆,不像是剛諄諄教育了一回學生,倒更像是剛從修羅場上大戰而回的亢奮與饜足。煉色略想了想,卻隻是笑道:“你都累了,那被你訓了兩個時辰的黃公子已經羞成一灘泥了吧?”
她也疑惑,但她更願意相信暮聽沙。他們是朋友。更何況老練如煉色早就明白,很多事情,不說出來遠遠比說出來要好得多。而更多的事情,即使說出來,也完全改變不了什麼,徒增彼此煩惱罷了。
暮聽沙低頭笑,隻問道:“剛才有人來了?”
煉色點頭:“小洛。”
暮聽沙皺了皺眉:“他有事?”
“有什麼事呀!連陪老娘磕個瓜子都不樂意,打個招呼就走了。”煉色聳肩。
暮聽沙頓了頓,煉色卻站了起來伸個懶腰,順手抄起還沒磕完的瓜子從暮聽沙身邊走過。
暮聽沙聽見煉色的輕笑聲,道:“怎麼了?”
“既然知道人家肯定還沒走,就追上去唄。”煉色的聲調淡淡的,麵容也是清清的,和方才的金玉之姿判若兩人,“那小子既然急衝衝地找來了,還不知道正躲在外頭哪個角落裏吹冷風呢。”
說完,煉色就與暮聽沙擦肩而過,走上樓梯。
留下的暮聽沙垂眸一會兒,轉身再不猶豫地追出門去。
暮聽沙邁出客棧。夜色正是最深沉的時候,整個崖穀關都隻剩了寥寥數盞燈火,偶有野鳥夜啼聲分外寥落,白日縱橫交錯人聲鼎沸的街巷此時靜悄悄地融進夜色裏,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暮聽沙站在客棧門外想了想,沒有直走,沒有橫走,而是直接拐了個彎。
走進客棧緊鄰的小巷裏。
其實也不算走進。
因為那隻走了幾步站在巷口,就有個蜷縮在巷子角落的小小身影站了起來。
驟然看向暮聽沙的那雙眸子晶亮,如同在這無邊黑夜裏驀然下起一場紛飛的雪。
“你站在這裏幹什麼。”暮聽沙走近洛清城,道。
洛清城不說話,隻盯著暮聽沙瞧。
眼神極其複雜又極其熱忱,盯得暮聽沙直覺心下一陣荒,說不上來的不安。
“你冷不冷。”暮聽沙再道。
洛清城看著暮聽沙好半晌,才垂了眸子,點頭輕道:“嗯。你沒事就好。”
暮聽沙聽著這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皺眉道:“你怎麼了?”
“不,沒事。”這回洛清城回答得很快,察覺到暮聽沙的走近,還往後急退了一步。
氣氛頓僵,暮聽沙欲拉住洛清城的手便在洛清城那一退裏晾在了半空,隻好悻悻地放下來,一陣空落落的涼。
而洛清城也是一陣心焦。
他怕“地火”瞄上暮聽沙,才一路追趕過來,到了這裏見他和煉色都沒事,也便放了心,卻又不敢真的把心放下,隻好自己也不知為何地傻傻等在了這裏。
現下暮聽沙真的出現在眼前,又突然想起來自己背上那道傷,如何也不想讓暮聽沙知曉的。
可是暮聽沙這麼精明,洛清城生怕隻要靠近一步,就讓暮聽沙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於是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暮聽沙先開了口:“你來這裏幹什麼?”
洛清城道:“……看你。”
暮聽沙就笑了:“看我幹什麼。不是天天看麼。”
洛清城想起芮帆所說的那個由暮家遺族發展而來的新興勢力,再看著麵前依舊風華俊朗的暮聽沙,不由得一陣心煩意亂,順口便說出:“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暮聽沙沉吟般地重複了一遍,語調竟有些發冷,沉聲哼道,“我能出什麼事?”
暮聽沙微抬著額頭,眉目肆意地揚起,下顎直線條長長尖下來,下巴又是方中透著圓潤,形狀極好的鼻子便在夜色裏投下一道不容忽視的影,一邊嘴角彎起個譏諷的弧度,霎時傲骨霸氣一覽無餘。
隻有那雙揚著下巴而更顯狹長的雙目微吊著,仍是幹幹淨淨,帶著儒氣的優雅。
“……你沒事就好。”洛清城的聲音低得有些喃喃,道,“我是喜歡你的。”
暮聽沙表情未變,隻是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挑了一分,道:“我知道。”
洛清城有些迷惑了。
他一時分不清迷惑的是眼前這個和平日不太相似的暮聽沙,還是現下這個和平日不太相似的自己。
但他突然感受到一陣驚慌。
有些莫名地覺得,是不是隻要一鬆手,眼前這個名喚暮聽沙的人就要變作另外一個全不熟知的陌生人,離他而去。
於是在話語出口之前,洛清城的身體已經早一步行動,抬手一把揪住了暮聽沙的領口。
暮聽沙吃了一驚,不免惱怒,低聲喝道:“放開。”
洛清城自然不放,還揪得更緊了些,整個人都好像貼靠在了暮聽沙的胸口。
暮聽沙伸手便要推,不料後腦一個吃重,被洛清城另一手按住腦袋被迫低下頭去。
四唇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