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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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劍一驚,都猛低頭看去。芮帆和坤劍也都定睛看過去,隻是前者憂心忡忡,後者訝異好奇。
而低頭檢查身體的五劍,全都黑了臉。
“你!這是!”玄武劍用指尖撥著纏在腰間肉眼難見的細小絲線,一時竟然辨別不出這些似有若無的引線究竟纏到了何處去,隻得瞪著洛清城道,“火藥的引線!外麵的炸藥也都是你放的?!”
“什麼時候纏上來的?”朱雀劍喃喃。
青龍劍擰了眉,眉心複又一跳:“難道……就在與我們追來跑去躲貓貓的那會兒?”
白虎劍則是氣得雙頰通紅,想扯掉引線怕危險,不扯掉又怕芮帆真的被洛清城劫持而去。
洛清城聳聳肩,微小的動作卻扯到了背上血流不止的傷處,臉上恬淡乖巧的笑意也僵硬了一分,卻是不介意地輕輕吸氣,轉頭對著被冷落一旁的坤劍道:“‘地火’的人不會進來救你了,你也自行逃生即可。”
坤劍眼一沉嘴一抿,收劍回鞘,破窗而去。
洛清城轉眼看向呆站著不願離去的剩餘五劍,什麼也沒說。
五劍沉默半晌,終於各自憤憤一聲,往門口衝去。
“好了,咱們也走吧。”洛清城回身抬頭,向著芮帆道。
芮帆卻沉聲道:“你真的在方才那麼一會兒打鬥的間隙裏,將火藥的引線纏在他們身上了?”
“被你看出來了。那隻是嚇唬他們的。”洛清城微笑說著,麵色清潤,卻是止不住微微發白,“我又不是神仙。”
芮帆想說什麼,張了張嘴,終於隻是歎了一口氣。
洛清城和芮帆逃離了山莊,走遠了好幾裏,才在那嗆人的濃烈炸藥味煙塵味裏吸進第一口新鮮的空氣,靠在山間小徑旁的樹幹上休息。
其實洛清城也沒有製住芮帆的穴道,甚至可以說,是芮帆扶著重傷洛清城一路跑來。
這樣子一老一小地靠在樹幹上休息,還真像是一對大難不死的爺孫。
芮帆不習武,這樣一路跑來已大口喘氣,轉眼看著洛清城用肩抵著樹幹避開傷處深深卻靜靜地呼吸,心裏不由得又疑惑了數分。
——這個分明武功極高又機智莫測的洛清城,究竟是什麼來路?
“放心,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洛清城卻嗬嗬地笑了起來。
“……問吧。”芮帆定定神,道。
“你上頭的人,是誰。”洛清城直視著芮帆,道。
芮帆當真是驚了一驚,沒想到這小小少年洞察至此,還如此直接。
看芮帆沉默,洛清城又輕笑了一聲,道:“是許異。”
芮帆這次睜大了眼,當真是又驚了一驚!
——他說對了!
芮帆此行聽命的就是官位隻到兵部侍郎,卻儼然已是整個晉國朝廷主心骨的許異許大人!
而洛清城依舊恬淡道:“許異忠於晉國,我知道的。你也忠於許異忠於晉國,所以才能留下一命。”
芮帆困惑地看著洛清城。
洛清城便指了指芮帆的左袖,繼續道:“若你不是忠於晉國,就不會自危急關頭仍惦念著這官印。若不是你在那時候將官印收入袖中,我在你官印上布下的引線也就不會發動,山莊不會被炸毀,你也就死在‘地火’的手上了。”
芮帆想通了。
原來洛清城在進入書房前就在這山莊上下布好了炸藥,而將引線纏在了芮帆安置在書桌一角的官印上。芮帆被洛清城一推避開坤劍奪命一刺的時候還不忘將官印收在袖中,這才引發了之後的那一場大爆炸。
如果芮帆不夠忠國那麼一點,就不會在生死之際仍不忘保護官印。
也就無法突破“地火”的包圍。
也就不會有命逃出!!
芮帆經意困惑交加不已,開口道:“你為何……”
“所以說,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洛清城輕道,“而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想問‘地火’的事情。”芮帆歎道。
“不錯。”洛清城笑。
芮帆頓了頓,道:“‘地火’組織的成立,應該就在六七年前而已。但是它的勢力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甚至更久,總歸是散布在晉國各處,不服從朝廷的各類勢力統合而成。據聞在十年前有一位慣穿紫衣的年青人獨身硬闖了青雲寨,卻受青雲寨寨主郎青雲的大力器重,引為至交。自此開始,青雲寨以那不留名號的紫衣人為龍頭,短短三年就相繼收服了青雲寨周圍數百裏的叛國勢力,並一路向外延伸。整個勢力不斷壯大,青雲寨本身已成了小小旁係之一,遂重新進行了一場內部改製,各幫派互相整合聯網,形成了縱橫了整個晉國上下的龐大組織,命名‘地火’——這個名字挑明了它劍指晉國朝廷,要與國主易蒼引以為豪的直屬軍隊‘天風’一教高下。頭把交椅,亦是創建‘地火’的人頭被尊稱為‘龍頭’,卻連‘地火’內部也無一人知曉龍頭的真實身份。老夫一直懷疑,那龍頭就是十年前聽聞參與‘九月宮變’而被國主軟禁的沈南尋……且不管那紫衣人是誰,有這手腕,有這氣魄,有這野心,都定是個不世出的人物,叫敵對的我們都由衷佩服。”
芮帆長長說完,洛清城不免有些感歎,道:“原來這十年不出世,這人間已經變了這麼多。”
芮帆疑惑,皺了皺眉。
洛清城已問道:“‘地火’能發展至此,是以何命脈來支撐經營?”
芮帆對這少年人第一句便問出此種問題而更為驚訝,口中卻並不停頓,道:“‘地火’原以黑勢力為基礎發展而來,然隨著勢力的急劇擴張與製度的不斷完備,早已由原本的‘無惡不作’而變成了現今的‘無事不營’,不論是押鏢、運糧、冶煉、賭坊、綢、茶、鹽、酒,甚至受雇為保鏢護衛傭兵戰將,隻要能賺錢的無不經營。加上黑道不必顧忌仁義道理,出手狠辣不擇手段,而出價雖高卻是言出必行一做到底,整個‘地火’勢力所在的地界裏更願意與‘地火’打交道的大有人在。”
“怪不得,能發展的這麼快……儼然就是江湖裏的朝廷……”洛清城繼續道:“那除了‘地火’,還有什麼勢力想要胡鬧一番的?”
聽見這句,芮帆有些哭笑不得,倒也迅速接道:“現在的晉國,除開外國的虎視眈眈,主要有三股勢力。一是朝廷,而是‘地火’,三是以國舅龔傑為首的勢力團,可算是朝廷勢力的一股分支,不算強大,但是後院起火也令人頭疼。還有一個……”
洛清城安安靜靜地等著芮帆組織語句,乖巧得像個認真聽課的書童。
芮帆卻覺得洛清城索淡的目光裏有種莫名的壓力,逼得他將話語統統說出來才罷。
有些可笑自己所想,芮帆繼續道:“還有一股勢力,遊離在三大勢力之外。或者可以說,它是將遊離在三大勢力外的所有勢力,都集結了起來。以當年暮皇後的母家及其親族友幫為基礎,尚未定型,沒有名號也沒有固定的組織,看起來最弱卻也最不易琢磨。近年來發展非常迅速,讓許大人憂心忡忡,我這才將瀟瀟安排在暮聽沙的身邊。”
洛清城聽到此,忽然低下了頭。
其實也隻是將目光微微地下移,遠遠地不知道注視何方。
“其他的,就是幾個鄰國了。”芮帆沒有察覺,繼續道,“燕國在十數年前被‘譽齊神子’率軍打得個人仰馬翻,躲到了北方建立了後燕國苟延殘喘,目下新君成霜不算是個爭霸大才卻也是個守成明君,假以時日比能將國力恢複如初;趙國國政荒蕪,國君縱情聲色,將權力都交給幾個大臣掌管,正自爭權奪利不可開交,暫時不需擔心;北秦新君單岫上台,為人陰狠果決,是個很不好對付的人,再加上雖地處偏荒卻政令清明,蓄積的國力不容小覷,若是單岫有意一爭天下,那還真是一場生靈塗炭;不過現在最讓我們擔心的,還是譽齊。”
洛清城眸光一閃,重複道:“譽齊?”
芮帆道:“不錯。豔驚天下的‘譽齊神子’自攻下燕國後就離奇失蹤,對譽齊國力可說是個巨大打擊。譽齊之後扶上的新王白霜天聽聞擁有天人之貌,性格也溫順,不料過了兩年就以鐵腕手段將扶他上王位同時也把持了王權的皇叔白爾雲拖拉下馬,收回大權。自此真正的性格才暴露出來,卻原來是個雷厲風行的強硬派,叫天下人為之嘩然。”
“還有個白綽。”洛清城就笑了,“有那個白綽守在白霜天身邊,又怎麼不是個雷厲風行。”
芮帆點點頭,道:“的確。白霜天能有白綽這樣大將之才的左右手,實是幸運。”
洛清城沉默了那麼一小會兒,總結道:“所以許異要策劃一場大動亂,想要在外國勢力強大到威脅晉國安危之前將國內的反國勢力一次繳清。”
芮帆不免驚訝又激賞:“不錯。”
“隻是這一場大亂,誰也沒法保證究竟能把暗勢力一次繳清,還是把整個晉國的安寧都賠了進去,無力收拾。”洛清城道。
芮帆一歎點頭:“是了。這也是我和許大人還有其他同道之人所擔憂的。”
洛清城點頭。
芮帆忽然有些深意地看了一眼洛清城,道:“你怎麼不問……”
他就不說了。
洛清城卻明白了。
芮帆想說的是,怎麼不問國主易蒼的想法和作為。
而洛清城給了芮帆一個更加不可說的深意眼神,笑了一笑,道:“好。就這樣吧。”
芮帆也點點頭,外人看來就似乎很有些默契:“好。”
洛清城道:“沿著小徑往前走就是瑞方城南門。瑞方在崖穀關的東北,我要趕回崖穀關,就不送了。”
芮帆道:“好。你的傷……”
洛清城隻是笑笑,什麼都沒說,揮了揮手道別,就轉身鑽進樹林,往另一個方向奔去了。
芮帆折身,依洛清城所言沿著山徑一路走。
快要入冬,夜風森寒,芮帆禁不住有些瑟縮,幸而沒過多久,就看見了瑞方城的城門矗立在山徑盡頭。
芮帆加緊了步伐趕去,心裏卻是有些堵得慌。
他在想,“地火”看來已經知曉了許大人的方案,加之作為對上回自己以身作餌引他們出現之事的報複,才策劃了今晚這場變亂。
卻峰回路轉,自己被本該是敵對的洛清城給救了出來。
這個洛清城,究竟是誰?
芮帆一路上都在思考著這些。
終於站定在了緊緊關閉的瑞方城南門口,他還在困惑著。
並不是沒有答案。
隻是那個答案,太過離奇,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會如此通曉奇門遁甲八卦陣法的人,他認識不少。
會如此武功莫測機靈詭變的人,他認識不少。
會如此眼眸清澈如一眼洞穿塵世的人,他認識不少。
但同時會如此通曉奇門遁甲八卦陣法會如此武功莫測機靈詭變會如此眼眸清澈如一眼洞穿塵世的人,他隻認識一個人。
“怎麼可能呢……”芮帆幹脆站定在了南門口,一手輕輕拍著腦門,一下又一下,不快,卻重,好像要把那些困擾全拍出腦袋去。
這是他極度煩躁時才會做的小動作。
他甚至想要將腦袋裏方才浮出的人當作隻是一場夜風的捉弄。
但他還是呢喃了出來。
“真的是你麼……前前代的‘王座’大人?”
芮帆這句話終於說出口的時候,心裏也釋然了許多。
他搖著頭歎息,就像許多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
然後他抬頭看向緊閉的城門。
他想著或許今夜,要借宿在瑞方城外農家裏了。
就在芮帆想要轉身的時候,城門,打開。
慢悠悠地,有條不紊地,帶著些年深月久的軋軋聲地,門上銅釘反射著月光而浮起一片銀光地,打開。
芮帆看見了那在城門打開的同時出現在城頭上的許多個人影。
也看見了那個隨著城門打開,才一點一點展露在城門後的身影。
他的雙眼,巨震!
而眼前那個身影站在城門大開的門洞裏,淺青色的衣袂裹著夜風悠然回蕩。
鼻梁高挺,嘴角勾起,帶著一分捉弄三分優雅卻是六分和氣的笑容,如同星光般撒了開來。
“又見麵了,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