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家，還沒進屋就聽見張翔的大嗓門兒叫著：“哇，齊安，你真的撿到寶了，不僅要開公司，還要買車！”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他們聊天，隻是正巧沒摸到鑰匙。吳正說：“齊安，你哪裏來的錢？跟哥們兒說實話。”吳正就是這麼個心細如發的人，他不搞清楚是不會同意齊安的做法的。不想讓齊安尷尬，我按響了門鈴。
    和他們調侃了兩句，我說我去做飯，吳正站起身說幫我。我知道他有話要跟我說。廚房裏，聽著外麵齊安和張翔正熱烈的聊著如何把公司的招牌打出去，吳正開口了，他說：“安十，你和齊安一樣，都是我們的好朋友。”我“恩”了一聲，他接著說，“所以那年你走了之後，我們一直陪著安子，等著你回來。”我的眼睛模糊了，鼻子酸酸的，這麼多年，謝謝你們。“我不知道你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但是我相信你是真的對齊安好，願意和他過日子。”吳正說完了，從我手裏拿過菜刀，熟練地切著土豆。我看著他，笑著說：“吳正，謝謝你。”
    他們拎了一件啤酒上來，這三個二十六七了快三十的男人，還以為自己是大學男生麼？我好笑的看著他們在那兒劃拳猜謎，炒了盤花生米，端過去坐在齊安旁邊，張翔倒了一杯酒遞到我麵前，“阿十一定要喝一杯，算是祝賀你們破鏡重圓。”“什麼破鏡重圓，瞎說！”齊安拍下他的手。
    “對，張翔要自罰三杯，這話說太錯了！應該是再續前緣！”吳正都有些興奮起來了。
    看著張翔喝完三杯之後，我舉起酒杯，說：“希望我們的公司生意興隆，蒸蒸日上。”
    一直折騰到十二點，他們走了以後，齊安一臉愧疚的對我說：“老婆，沒跟你說就帶他們過來了，累壞了吧？”我正色道：“齊安同學，張翔吳正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不要把我排除在你們的圈子之外，對我進行性別歧視。”他一下子把我抱起來，轉了個圈兒，“老婆最偉大！”我們哈哈大笑，他點著我的鼻子說：“當了幾天老師，就看誰都是學生是吧，還齊安同學呢嗬嗬。”
    我突然想到了那個冷漠的小孩兒，聞冀宇，在他舅舅一臉誠懇的請我上車時，他坐在副座上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反應，像是被這個世界隔離，又像是他拋棄了整個世界。
    我有點猶豫該不該告訴齊安，程九一的侄子是我的學生，這很掃興，所以我讓這快樂的氣氛一直持續著，並沒有提有關程九一的事。
    “你今天說了辭職的事情嗎？”齊安問我。
    “安，我想了一下，我還是在裏麵帶小孩兒吧。如果我也去公司，感覺多不好，像夫妻店似的，別人做事會不自在的。你覺得呢？”
    “恩，隨你吧。反正如果做的不開心，咱就換個工作，別委屈了自己。”他總是很擔心我，我知道自己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他對我不能完全放心。
    躺在床上，我想著下午發生的事情，在我拒絕了他的邀請之後，程九一就開著車走了，沒有像上次那麼堅持。我鬆了一口氣，自嘲的一笑，安十啊安十，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程九一怎麼會緊追著你不放呢？又不是天仙級的大美女，也不是豪宅裏的名門閨秀。也許，他是真正的把那次的相遇當做豔遇的，所以，我，安十，也沒必要用它來懲罰自己，影響自己。
    所以，我要留在學校裏，因為那個小孩兒，身上有他媽媽的影子。章九卿，程九卿，我做夢都想成為她這樣的女人。
    “老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他鑽進被子，緊緊抱住我。“在想車。”
    “什麼車？”他在我脖子上輕輕咬著。
    “輕點兒，別留下東西啊，現在可是夏天，穿不了高領毛衣。”我躲著他的嘴，用手捏他的胳膊，這是我最喜歡的懲罰他的招數，有著結實肌肉的胳膊，捏起來很舒服。
    “種點草莓，明天吃。”他繼續耍流氓。
    “你們要買就買輛越野的吧，買輛好的，能爬山涉水的那種，多帶勁。”
    “真是知我者老婆也。我們就喜歡這個……”話音消失在熱吻中，“我好累，”我掙紮著說，“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不累，”他的手在我身上遊走著，“十，我想有個小孩兒，我們的小孩兒。”
    結果，夢裏真的出現了一個小孩，他小小的，看著我笑，眼睛大大的，黑黑的，伸出手要我抱他。我伸出手去抱他，他突然長大了，眼睛冷冷的，聞冀宇！我一下子驚醒了，一頭的汗，齊安還在熟睡，我看看桌上的電子鍾，淩晨三點四十，睡不著了，我想著，今天一定要見小顏，不然還會做噩夢的。
    居然電話鈴響了，我趕緊跑到客廳，拿起話筒，不管你是誰，吵醒了齊安就等著我痛罵一頓吧！我輕輕的“喂”了一聲，沒有人說話，以為是有人惡作劇。我正要掛掉，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安十，是你嗎？”她，媽媽！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我們剛剛旅行回來，看到電話機裏有一個境外的號碼，不知道是誰，就——”她停頓了一下，馬上又說：“對不起，我忘了時差，你那裏是淩晨，吵到你睡覺了吧。”
    “沒關係，”我低聲說，“你還好吧？”
    “我挺好的。”她沉默，“阿十，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沒有，”我突然想起了那天的紙片上的電話號碼和我打到一半掛掉的電話，原來不是她不接，是她不在家，“就是想跟你說，我有男朋友了，可能很快會結婚。”
    她很高興的叫起來，“你什麼結婚，我一定要飛回去!”
    “不用那麼麻煩的，我寄照片給你就好了。”
    她的聲音一下子低落下來，“阿十，你是不是不想我參加你的婚禮？”
    “不是的，”我急忙說，“媽媽，你來我很高興！”
    她哭了，“阿十，你終於喊我媽媽了。”
    我的眼淚居然也掉了下來，我以為我永遠不會喊她“媽媽”，永遠不會再為她掉眼淚。
    有一雙手環住我的腰，齊安在我耳邊說：“哭了？”我點點頭，“是我媽媽。”他接過話筒，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他說：“伯母，您好，我是阿十的男朋友，我叫齊安。”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齊安一直“恩，是的，我知道”個不停，最後他掛掉電話，用額頭低著我的，“睡覺吧，老婆，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跟我媽說了什麼？”
    “我說，我會對你好，照顧你，盯著你按時吃飯，讓你開心，還有，”他捧起我的臉，“告訴她，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會邀請她。”
    一大早，我就給小顏發了條短信，說下午五點去她家裏。她很快回複了，說她在店裏，並把新店的地址發給了我。
    這天上課，我一直特別關注著聞冀宇，兩節課，八十分鍾，他的臉上始終是一個表情，冷漠嗎？不是，是那種對周圍事物的毫不在意，我想，他會不會有自閉的傾向？看著那個眉宇間酷似章九卿的孩子，卻不像九卿那般溫和有禮，我的心隱隱作痛，我想做點兒什麼，想要去愛這個孩子，想讓他活得像個八歲的孩子。甚至，走近他的課桌邊的那一刻，我以為他就是我的小孩兒，想抱著他，給他媽媽的愛，就像曾經章九卿從地上拉起哭泣的我一樣。
    “阿十，”小顏高興地拉我進了正在裝修的店裏，“看，很快就可以裝修好了，下個星期就開張。”
    “太好了，小顏。”我興奮的左看看，右看看，“比以前的還大些，也更漂亮！”
    “恩，沒錯！”小顏和裝修隊打聲招呼說讓他們六點收工，我們一起走出來，附近有個菜市場，於是決定走著去買菜。
    “阿十，在學校怎麼樣？感覺好不好？”小顏挽著我的手，就像從前一樣。
    “還行吧，小孩兒都蠻簡單的，不是很累。”我猶豫著，還是跟她說了，“小顏，還記得九卿嗎？”
    “九卿？我想想，”她一拍腦袋，“是不是那個校花，才女，章九卿？”我點點頭。
    “怎麼啦，遇見她啦，那你豈不是很開心，我知道她曾經幫過你，一下子在你心中的地位啊，蹭得就上去了——”
    我好笑的看著小顏，還吃醋勒，“我班上有個學生，是她兒子。小顏，你在W市一直都沒離開過，卻不知道章九卿就是程九卿，而且她已經死了麼？”
    小顏“啊”了一聲，“怎麼會？”看我沒說話，她知道我沒開玩笑，“阿十，這太讓人驚訝了。章九卿是美女加才女，嫁給了聞青鬆，這個是我高中畢業知道的；程九卿是程氏長女，死於車禍，是三年前報上看到的；可是沒有聽說她們是同一個人！”
    “難道報上沒有披露她曾經姓章麼？之前的訂婚，全城都轟動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嫁給聞青鬆的是章九卿，而後來的車禍，難道不是說聞青鬆和他的妻子程九卿雙雙身亡？一個姓章，一個姓程，難道這不奇怪嗎？”
    “奇怪的是，車禍的報道，根本沒提聞青鬆。”小顏看著我，“噗嗤”一聲笑了，“阿十，別搞得跟破案似的，那麼緊張。”
    “沒提聞青鬆？”
    “對啊，當年章九卿結婚之後，就隨聞青鬆離開了W市。三年前大家隻曉得程家大小姐程九卿車禍身亡，哪裏知道死的是章九卿呢，更別提聞青鬆也一起死了呢？你是怎麼知道她們是同一個人的，這是真的假的？有錢人的生活啊，真是莫名其妙，搞不懂的。”
    是啊，為什麼沒人知道真相，肯定是程家不想讓別人知道，那為什麼李姐會知道呢？我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大，既然如此，為什麼李姐會把這些都告訴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