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十，咱們別去看電影了。”
    “啊，為什麼？”我疑惑不解，那要去做什麼，他興奮的說：“咱們去民政局！”“啊！”我忍不住了，站在大街上大笑起來，“齊安，你真是——”敲著他的腦袋，“你幾歲啊？”
    “怎麼，不是你說我是你的那什麼，難道你說著玩的啊？”他有點生氣了，有點著急。
    “當然不是啊，不過如果要結婚，怎麼著都要先見見家長吧，我是沒有爹媽了，你——喔，難道你怕我醜媳婦兒見不了公婆啊！”我和他開起玩笑。
    “不是不是，你哪裏醜了，明天就回去，帶你見我爸媽。”他說風就是雨。“明天你還要上班呢。再說，也不能那麼急，小顏，我還沒跟她說呢。”我黯然的說。提到小顏，他也沮喪起來，是啊，如果小顏沒有重新快樂起來，我們怎麼能夠安心的在一起呢。
    我們來到一個公園裏，坐在樹蔭下，看著不遠處小孩子在放風箏。我突然想起了海邊的旅館，想起了妞妞和她的家人。“齊安，”我說，“我想拿一筆錢出來給小顏和她媽媽重新租個門麵開麵館兒。”“行。”“還想找個工作，或者自己開個店？”“都不錯，不過自己開店挺麻煩的，還是去工作吧。”“好，那剩下的你看夠不夠開個公司。”
    “開什麼公司？”
    “軟件開發。”
    …………
    “你別有心理負擔，反正這錢放著也是放著，浪費。”
    “阿十，和你在一塊兒，我覺得好幸福，可是又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不能給你更好的。”
    “傻瓜！你在這兒我就是最好的了。”陽光灑在身上，懶洋洋的，現在的我並不知道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也不知道這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了。
    小顏沒有拒絕我的建議，她們很快找到了新的店址，那附近是新建成的大廈，以後會成為本市的商務中心，很多公司會在這裏租房辦公，應該很有生意的。我在一家私立小學當老師，當然，齊安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嚇得正要放進嘴裏的豆腐掉在了桌上，別提有多惡心，我氣呼呼的掐他的臉，“怎麼，看不起我啊，我可是正宗的海龜，英語超級棒的！教小朋友，那是信手拈來的活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女俠饒命！”他做投降狀，我們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子，就各自忙開了。他這幾天在聯係以前的同學，希望能一起把這個公司做起來，很多事情瑣碎而繁雜，讓他忙的焦頭爛額。
    齊安辭職了，於是從租的房子裏搬出來，光榮的入戶安家了。我的工作決定了我在家裏的命運，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完全淪為齊某人的家庭主婦，不過我自樂在其中。
    天氣也漸漸的一天熱過一天，他上火得很厲害，嘴角長了大的包，說話吃飯都痛得不行，人一天天的消瘦。我看了特別心疼，後悔死了，勸他不用這麼拚命，他卻說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幹不能讓老婆失望。我隻好每天都熬綠豆湯，希望能起點作用，讓他快點好起來。
    盡管是給小朋友上課，也要打起100分精神來準備的。那些小朋友都是W市所謂名門出身的，個個都是小人精，從小接受精英教育，懂的東西絕對不比任何一個人少。不過，小孩子終究不是大人，他們有著世界上所有小孩的通病，那就是用叛逆來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我帶的是一年級到三年級的英語，每個班都隻有二十多個小孩，除了被他們稀奇古怪的問題問得頭暈目眩，一切都很好搞定。
    和小顏很久都沒見了，每次給她打電話都在忙，沒說兩分鍾就掛了，我知道她心裏並沒有真正忘記齊安，有些東西不是想忘記就能夠忘記的，更不是時間就可以磨滅的，可是我必須做點事情，不能讓這些情緒一點一點吞噬了我和小顏的感情。我在電話裏說，小顏，難道你想說讓我直接把錢打到你的賬戶裏嗎？小顏說，阿十，星期六早上來我家吧。
    我當然沒有白癡到讓齊安和我一起去，我們該好好的談一談了。小顏瘦了很多，臉色蒼白，顏媽媽不在家，說是去買菜了。她說，阿十，我真的不想拿你的錢，這像是出賣了我的感情。
    這句話真惡心。我冷冷的說，顏小顏，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轉身就走，我的心碎了一地，小顏啊，你把齊安看做了什麼，你把我們之間二十五年的感情置之何地？不管結果是悲是喜，我相信每一段感情都有它值得尊重的價值，在你和齊安交往的那些日子，難道每一天都是在演戲麼？難道你們就沒有互相依靠互訴衷腸的時刻麼？
    小顏拉住我手，哭著說，“阿十，對不起。我不是想說這個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自己好沒用，什麼都做不好，男朋友沒了，麵館沒了，還要媽媽照顧我，我還能做什麼？”我摸著她的頭發，“小顏，你看，還有我在呢，不要把我當外人，把我當姐姐，從現在開始，我來扛起這個家，我來照顧你們，好不好？”她點點頭，這一刻，我真正明白了完滿的含義，在茫茫人海中，有愛人，有家人，有朋友，彼此扶持，互相照顧，相親相愛，心裏充滿對他們的感激與愛，一點點的回報，就是完滿。
    在我們談好了顏記麵館的開張事宜後，不一會兒，顏媽媽就回來了，卻聽見她大聲喊著：“你來做什麼，快滾，快滾啊！”我們一聽，趕緊跑出去，看到一個男人跪在院子門口，顏媽媽正用手中的環保袋打他的背，口裏不停說著：“給我走，以後別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了，走啊！”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隻見小顏的身體在顫抖，眼淚刷的一下子落了下來，她上前扶住她媽媽，沒說話。我走過去，“顏姨，您冷靜點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十，他就是，就是害死你顏伯伯的凶手啊！”
    什麼！他害死了顏伯伯！我一下子呆住了，兩年前的冬天我正在雲南，接到小顏的電話說她爸爸心髒病發作在醫院裏，我趕回家裏，卻沒能見伯伯最後一麵，隻看到一對傷痛欲絕的母女，整日以淚洗麵。顏伯伯是小區裏公認的好脾氣，從來沒有和別人紅過臉，誰家有個什麼事的，他都很樂意幫忙。我和小顏一塊上學，他會準備兩份便當，下雨了，他會記得帶上兩把傘，很多時候，我會把他當做爸爸，對老師說，你不用再打電話了，家長會顏伯伯就代表我爸爸了。
    我拉起那個男人的衣領，揚起巴掌，正要扇下去，被小顏一把拉住，“阿十，你瘋啦，爸爸，不是他害死的！”
    “對不起！”那個人抬起頭，眼睛紅通通的。他重重將頭往地上一磕，“對不起！”
    “你別跪著了，起來吧，大家都進去說話，把事情說清楚。”我的臉色凝重起來，扶過顏媽媽往屋裏走去。
    小顏將他扶起來，一起進了屋。我看著小顏，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說：“他是季陶，就是陶子，你不記得了？”陶子？好像有一點印象，我仔細想了想，對了，陶子，高一的同學，讀完高一就輟學了，怎麼是他？
    顏媽媽進裏屋躺著了，我擔心的看著她，小顏示意沒事兒。我對他說，“季陶，我是安十。”他點點頭，一臉的愧疚。小顏接著說：“爸爸的死是個意外。”我安靜的聽著，如果是季陶，這裏麵一定有隱情，季陶不會做出殺人的事情的。
    “那天，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才知道爸爸在街上走著走著心髒病就犯了，我趕緊跑到醫院，可是醫生說如果早一點送過來還有希望，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表情有點茫然，肯定是想起了那天的場景，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後來，大概一個星期之後了吧，有人給我打電話說那天是有輛麵包車撞了爸爸，才導致他心髒病發作的。我聽了之後很生氣，正好那個路口有攝像，就去交警隊調出了當天的錄像，然後查到了麵包車的車牌，找到了肇事者，卻是陶子，”小顏頓了一下，說，“我沒想到，他們家也是一樣。”
    “什麼一樣？”
    “陶子的媽媽，去世了。”我心裏一驚，望向季陶，他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哭了。
    “我拚命的打他，打他，他一直沒說話，後來他去自首了，判了三年。其實我心裏明白，他是故意不請律師不為自己辯護的，他的車子蹭了一下爸爸的胳膊，結果爸爸的身體晃了一下，就這樣。我隻恨他為什麼不馬上停下來送爸爸去醫院。”
    “他進了監獄。有一天田輝找到我，”小顏停了一下，我點頭說：“知道，田輝，高中同學。”“田輝告訴我，季陶高中輟學是因為他爸爸去世了，他媽媽有哮喘，他隻好跟著別人學開車，跑運輸，掙錢給媽媽看病。撞到我爸爸的那天，是他媽媽病犯了，他開得很急，也沒注意撞到了人，可是他的媽媽也沒能搶救過來。我聽這些，覺得特別難受，我傷心爸爸的離去，可是也不能用他的自由來還，更何況他也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我還有媽媽，他卻從此以後就是一個人了。於是，我恨他了。季陶，”小顏鄭重的對他說，“你記住，你不再欠我們顏家的了，我原諒你了。”